他之所以留下那来之不易的三十两纹银,就是盼着傻小子能早些走出来,拿这笔钱干门靠谱营生,安定下来后再寻桩亲事,
总不能一辈子在码头扛大包、卖苦工吧,抑或是苦等一个没有可能的结果?
他又望向站在池水旁的郑须晴,这个女人正眉头紧蹙来回扫视翠绿叶面和殷红花身。
“奇怪。”郑须晴喃喃道,“你,你也来看看。”
赵彻耸耸肩,走近前来,顺着郑须晴手指方向望去。
入眼不过一池普通莲花而已。
“你仔细看,这莲花长得也太繁密了些,两朵花身叶面之间几近没有缝隙,如果只是部分也就罢了,可仔细看来一池莲藕都挨得紧凑。
并且,夏日将近,万物更始,我刚才扫视之下,一池绿盈水潭竟然没有见到半只蜉蝣蚊蚋?”
赵彻正要啼笑皆非于这个娘们的疑神疑鬼,不过看到她的脸色凝重,还是沉下心去细细观察一番,果然如她所说,转念间又悚然想起当年秦衷发觉的一桩怪事,似乎无论梅雨时节还是冬日干旱,这池中水面都不会有明显增减,仿佛池底通往幽冥深处,深不见底。
他当时没有多想,只当作胆小鬼秦衷扯了谎骗他不要去偷莲藕,现在想来……
打了个哆嗦,赵彻哭丧着脸,感情当年自己差点炖了一锅阴间莲藕啊?
“我说,郑小姐啊,你本事大,有在这池子里头探查到妖气么?”赵彻咽了口唾沫,颇有些战战兢兢道。
陷入沉思的郑须晴抚了抚发髻,轻叹一声:“没有妖气,一丝一毫都没有。”
赵彻扭头就走,大步流星,还没等到女人回过神来阻拦,已经溜出来门外。
隔着十来步,郑须晴恼怒道:“赵七,你做什么?”
“没有妖气,那就是有诡。闹诡了还不许人跑路啊?”赵彻头也不回,摆摆手就要去找陈景略他们,总感觉在那边会安全些。
站在一池娇艳莲花旁的苗条女子愕然。
前院善房,日光朗照之下,香炉紫烟袅袅,
亲手接过一柱上好檀香躬身插于香灰中,探查一番并无结果的宋老修士身后站着方才潜入厢房并无发觉任何异常的李元亭,他低声向宋老修士汇报所见情形。
偏东较小一处厢房应该是大礼师住处,房中摆设堪称简陋,唯有靠墙柜子属沉木材质,其上典籍甚多甚杂,地方县志,大渠正史,药材辨识,琴瑟乐谱,丹青拓本,
木柜旁有一副少女溪边采芙蓉的画像,落款是周斟二字,另有一断弦木琴摆于床侧。
偏西厢房,陈设更为简单,除去桌椅板凳,一副青瓷茶具,一棋盘一木琴,一柄百姓家中常见的镇邪木剑,如此而已。
捋了捋胡子,宋老修士点头表示知晓,其余几人没有发来感应,应该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他方才在圣像殿不敢打草惊蛇以灵识查探二礼师是否有修为在身,
不过观他步子沉顿,呼吸之间并无章法,似乎不像修行中人,身上更无丝毫阴气流转痕迹。
莫非王郑氏在撒谎,那罗阴灯笼根本不是出自奉灵园?
他扭头看向正与善房帮工攀谈的陈景略,年轻人随意问道:“听说大礼师是个极好的人,既然到此今天不曾得见,多少是桩憾事。”
那三十多岁的帮工见这年轻书生长得儒雅和善,谈吐不凡,心生好感,忍不住打开话匣子:“你说咱们大礼师?啊呀,那可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善人,进来时候看见门口那粥棚了吧?
都是小米当天慢熬的,稠得很,不像那些个地主员外,遇上灾年做做样子搭棚赈灾,一碗粥里水比米多。
不止如此,平日里园中帮工不多,忙时也就三两人,到了卯时礼师往往就遣散我们回家休息去了,从不拖延,工钱都一并在月底结清,偶尔还会送些自己采的明前茶给我们这些贫贱人。”
他说得口干舌燥,顿了顿接着道:“今个儿你来的不巧,老礼师进山采药了,再等等,到了戌时吃晚间饭的时候,说不准能见着。”
陈景略有意无意问道:“听闻大礼师医术超群?”
那帮工闻言先是砸吧砸吧嘴,回答道:“两位礼师嘛,医术都很了得,尤其是施针挑血的法子,南温独一份,只是公子你听我一句劝,进了圣像殿,谨言慎行,二礼师脾气……嗯,不大好。”
陈景略挑了挑眉头,施针挑血?听着有些古怪。
付过香钱,当下几人继而商议何去何从,
李元亭疑心那杀了丈夫的王郑氏有诈,灯笼实则与奉灵园无关,是一出典型的调虎离山戏。
陈景略则主张支开二礼师,在圣像殿里再多加查验。
年岁最大见识最广的老修士思忖良久,觉着不如索性就让李元亭当一回砧板上的猪肉,让礼师瞧瞧病症,看看能不能钓出些玄机来。
李元亭正要出口回绝,老修士不顾长幼之序,向他作了一揖,年轻人悻悻然张嘴又闭嘴,不再说话。
对赵彻抱有歉意的陈荃儿一反常态的安安静静,攥着自个儿衣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刻钟后,这捉妖的三男两女加上一个帮闲的赵彻聚在圣像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