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何其复杂?
男人女人年少相识,青梅竹马,自是情深,夫妻八年,终究也没能逃过佛家所说的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三苦。
王润少年求仕,不第,中年求财,败尽家资。
妇人则求一个平安顺遂,希冀丈夫放下执念,两人求不得之苦又增生了怨憎会之苦,最终酿成惨祸。
这三苦外的生老病死四苦,世人皆无可避免,只是这“求不得”之苦,应是可以凭己看破免除的。
奇怪的是,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大都是在这“求不得”上苦苦折磨自己,自古而然。
田埂老农求风调雨顺,无有灾年,一朝天子求政令咸通,威加海外。
人世之情,原是相通,人世之苦也没人能逃脱。
传音商议之后,院中众人思绪各异,起身道别,妇人倚门而立,抬头目送众人穿过庭院,眼神直直呆呆。
荒芜院中石桌石凳静立,在光影映照下斑驳破落,那里曾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傍晚时挨在一起。低头写字,抬头嬉闹,
妇人也曾像今天这样倚门而望,言笑晏晏。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终是凉秋。
“下雨了,快些走罢。”
撑起伞,郑须晴呢喃一声,转身走出泥泞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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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离开前宋姓修士曾问过这藏汇阴气的灯笼来历,似乎像是《万罗宝鉴》里提及的罗阴灯笼,
王郑氏心神恍惚,回答得不甚清楚,回忆说是在元宵节时路过奉灵园门口时,有位戒持礼师那分发来的。
陈景略尝试以五行术**番轰击,才发觉这红盏灯笼并非实体,阴煞二气被击散后又迅速凝聚回原位,不过这也在几人意料之内,除开阵眼所在的中枢位置,其余四样阴宝都连通地脉,自然坚不可摧。
阳冥颠倒阵若是这么容易破去,又怎么对得起幕后人的长年布局与煞费苦心?
既然这灯笼伴生的阴妖已经神魂破碎,他们也就任由此物留在王家,顺藤摸瓜找去线索所在的奉灵园就是,离阳冥颠倒阵生效大致还有五日时间,他们须得尽快揪出潜藏南温的奸佞妖邪,逼其关停大阵,或是找到并摧灭阵眼所在的第五样阴宝。
俗话说世间无不漏风的墙,这阵眼就是看似无坚不摧的妖阵死穴所在,按照大道规律,此样阴宝必然是其中最为脆弱的一节,可被人为破解。
几人得了线索,穿街过巷,找了家客店简单休憩一晚,第二日中午,来到城北的禀义牌楼一带等候。
陈荃儿悔恨没有给赵彻留下只信虫,否则也能以其催促几句,
在她看来属实不能怪自己脾气不好,的确是赵小七性子惫懒,约好寅时在此地相见,不知是因何耽误了时辰,如今已是卯时了。
先前一直是赵七给她讲些浪荡江湖的游侠传记故事,她早先碍于山下阅历太少,不好吹嘘,一身天赋无处发挥。
恰好这一番鬼门关返身回来,有了资本,就惦记着给赵七好好讲讲自己勇斗阴妖、宁死不屈的感人事迹,
当然,其中一些不大光鲜亮丽的细节是要作艺术性修改的。
比如说最后她靠在墙边干净利落昏睡过去,这事就万万提不得。
伤势初愈的李元亭实在耐不住性子,在一处早点食铺驻足良久,拎回六七只桃江以南才有的灌汤蟹黄包子,鲜美醇厚,出自附近江域母蟹,嘴里塞进一个,唇齿生津。
陈荃儿嘟嘟囔囔接过一个,咬得汤汁迸溅,仿佛咬在那迟到的赵小七身上。
意图修得先天体魄的郑须晴不愿沾染太多后天俗物的腥气,摇了摇下巴算是婉拒。
老修士算是见多识广,抬头望见那间名为十味阁的窄小汤包铺子,顾客络绎不绝排成长队,
他微微一笑,一脸怀缅道:“大渠四十年前本无食蟹风俗,甚至被几大华腴氏族视作灾年时底层贱民充饥之物,若是有人家娶亲摆酒让此物上得席面,惹客人哂笑不说,新娘家也会觉得受了作践,
如今时过境迁,尤为不同,蟹膏金贵不逊等重纹银。”
陈荃儿胡乱擦了一把嘴角汁水,伸长脖子问道:“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
宋鸿没有明说是谁,只是直指李元亭身后的雄伟建筑。
城北禀义牌楼是去往清河坊市的必经之处,其上“禀义”二字以朱砂写就,意为“禀明公理,义节气顺”,是南温建成之初第一任父母官的亲笔手墨,风风雨雨百余年不曾朽坏。
可怪就怪在这牌楼横梁上悬挂一柄斑驳长剑,以红绳吊着,铜锈点点。
郑须晴身为剑士,自然也听说过这锈剑来历,
她想了一想,忍不住开口道:“你是说那楚姓蓑衣客?”
几人谈论起的正是四十年前被称为“孤剑折断天下剑士脊梁”的楚缘山,风采半仙半妖的人物。
陈景略面朝人潮涌过的雄绝牌楼,心神往之道:“据传那楚缘山九岁练剑,十六岁入桃江以南游历,
那时正是大渠两淮武林剑道如日中天的时节,大大小小有过名号而被朝廷谍子登记在册的就不下一万三千余众,有天下剑术出两淮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