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赵彻何曾是个圣人?自从养他长大的老账房离世后,蛏子楼于他的意义,也就不过是一处落脚地方,何况钱家父女所做所为,值得他出手相救么?
陈荃儿眼睛一亮,擦擦黛眉回忆道:“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欺辱你的那对父女?”
赵彻咧嘴一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紧接着就扭过头来,摆出一副慌张架势,急声道:“那疤脸大侠,切莫动手,这对父女可是与我有恩,你冲着我来,不要伤害他俩!”
原本还存有顾虑的疤脸青年登时大喜过望,这次押宝算是押对了。他思忖一下,猛然两耳光抽在钱掌柜脸上,打得他惨叫不迭,语气狠戾道:“既然知道害怕,还不快些将我家堂主放开?稍慢一步,这俩人就多受些苦楚。”
赵彻见到这一幕,霎时哇呀呀一顿乱叫,像是目睹亲爹挨揍了一般,还装腔作势抹了一把眼泪,高声道:“快别打了,快别打了,你着什么急呀,总得容我跟这几位仙师商量一下吧。”
疤脸拿刀抵在钱掌柜那张憋成猪肝色的大脸上,不耐烦道:“整快些,我没有时间让你考虑。”
说罢,他将周遭同僚的钦佩神情尽收眼底,又给金堂主递了个恭敬中而又信心满满的眼神,示意“堂主不必担忧,末将马上就会救你脱身!”
赵彻假装转过身去,跟陈景略商量几句,而后摆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回复疤脸青年道:“不是我不答应你,实在是几位仙师担心你们出尔反尔,脱身后调齐人马又来围攻我们。”
疤脸青年大怒,心想如今府尹要护你们周全,谁还敢妄自动手?不要性命了吗?
他料定是自己下手还太轻了,赵彻那边不相信他真敢杀人,于是一记重拳砸在钱掌柜下巴上,打得这位上称二百来斤的重量级人物一下子昏厥过去,钱越再也忍不住悲怒,扑上前去抓住疤脸的小腿,哽咽着胡乱抽打。
自小在街头厮混的疤脸岂是怜香惜玉之辈,掐住钱越的粉嫩脖颈,将其带离地面,冲赵彻厉声道:“你!放不放人?”
赵彻轻叹一声,到底还是心软了,不过放走金盛本来也是陈景略的意思,初来乍到,哪怕有府衙撑腰,也没必要与南温一流帮派结下太大仇怨。
陈景略传音郑须晴,劝慰道:“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不如就此罢手,也不耽误咱们接下来行程。”
郑须晴性格虽说冷硬,但对于自己瞧得上眼的人物,还是听得进去话的,略一考虑,朗声道:“赵七,那疤脸羞辱于你,你上前抽他两耳光,我再放这堂主离去。”
郑须晴自从认定赵七具有灵台根骨上的莫大潜力,一路之上对其温言细语,此刻更是处处为其着想。
这话用雄浑内力激荡,顿时响彻半条街巷。
没注意到疤脸与李元亭的铁青脸色,赵彻愣了一愣,小娘皮最近几天咋老跟我套近乎,真想让我为她卖命干活?咱可不愿意在这种脾气的女人手底下混饭吃,阴一阵晴一阵的,说话做事太不爽利。
话虽如此,那疤脸未免也太过跋扈,是该教训一顿让其涨涨记性。
一直沉默不语的金堂主终于开了金口,声音喑哑:“依照她说的做,你上前来。”
疤脸青年脸上阴霾一闪而逝,
鼻翼翕动几下,勉强扯出个笑脸,在数百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赵彻身前。
曾给此人倒酒动作稍慢就挨上一脚的赵彻,并没有选择扇脸,而是正中一脚踹在腹部,让疤脸如虾米般弓起身子,张大嘴巴艰难喘息。
一脚还一脚,因果报应,无非如此。
牵动了肩部伤口的疤脸默然念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有青云直上一日,定要报此羞辱。
金盛深深看他一眼。
郑须晴大大方方松开架在锦木堂堂主喉管上的剑刃,任由金盛平静拍拍衣袖后走回帮派弟子中间。
低头攥紧拳头的疤脸紧随其后。
坐倒在湿滑泥泞地面上,一袭青绿长裙脏到发黄,钱越缓了许久许久,才勉力站起身,苦苦哀求几名衙役帮忙,将晕厥的父亲扶到门槛上倚靠。
她回望一眼街尾那边,似乎已然攀上修士飞黄腾达的少年,神情落寞凄然至极。
雨还在下,街巷积水被踩的啪啪作响,厉剑门门徒在金堂主的吩咐下悄然散去,就像流水一样。
衙役头子冯见虎,恭敬问陈景略一行人是否要去府衙见见各位大人,喝两盏热茶暖暖身子,被婉拒后也不多言,只是表示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到府衙寻求协助。
目送众人朝城北方向离开,冯见虎转头看向失魂落魄的钱越,眼中寒芒迸射,但似乎想起来什么,继而又渐渐缓和。
钱家父女似乎与那一行仙师中的少年有所交情?
他仰望雕栏雅致的蛏子楼屋顶,青瓦楼台,经历数十年风雨飘摇而不倒。
他忽而下令解开了钱掌柜的枷锁,在钱越的惊喜交加目光中,丢下两句话,就转身带队离开。
“蛏子楼命不该绝,也算你二人仍有浅薄福分,天黑之前,把汤药费悉数交到府衙。”
“先前那与你们相熟的仙师少年,托我给你带句话,听着古怪,“院中老井,五两纹银,香腮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