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走后,按照嘱咐,赵彻每日走狮子五步桩八百次,对着磨盘粗细的乔木出拳,每天黄昏之后都要五指皮开肉绽,疼得他呲哇乱叫。
幸亏老许留下的布袋子里头,除了一本画有歪扭小人的枪谱之外,有瓶三无产品的金疮膏药,抹完之后浑身凉丝丝,靠在草地里睡上一觉就生肌愈肤,几日下来,也只剩四分之一了。
他不舍得再用,研究起老许留下的第三样也是最后一样物件来,几番尝试,惊觉这竟是一张面皮,沾水打湿之后粘在脸上,半刻钟后溪水倒影就映出另外一张青年面庞,客观来说相貌比之原来要好上不少,只是赵彻一厢情愿摩挲脸皮觉得远不及自己真容。
这大概是老许早年用来行走江湖的生根面皮,如今他人老珠黄,不再好意思冒充年轻人,索性赠与自己。
他盘膝打坐一番,时至午时,才吸取一缕大日阳辉。
他瞧见周身布衣,在这几日熬炼下,一副褴褛乞儿模样。
双手抱在后脑勺躺在溪边想了一会儿,听着叮当流水声,决定下山去南温晃荡一圈,换身衣裳,去蛏子楼酒馆“看望看望”钱大掌柜,拿回柴房木床底下藏着的,老账房的遗物。
赵彻回头看一眼那棵树干深凹的乔木,顺着溪涧流向,找到来时的崎岖山路,
缓步下到山腰老账房坟茔处,跪下来磕了两个头,用手抹去墓碑上的灰尘,转身下山。
南温蛏子楼,临近漕运码头,每日都有苍茫海域捞起的新鲜海货运到,本是一府主城内数得着的上等酒楼,哪怕近几年来江河日下,菜色也做得敷衍,到了饭点却也总有几桌闲客。
这一天,南温新晋一流帮派的厉剑门七八位入门帮众,似乎是庆贺某场火拼械斗取胜,在蛏子楼点了桌八珍四鲜。
为首的八字胡刀客,看着总有四十出头,眉间好像有些挥之不去的忧愁,瞅着几位属下拼酒划拳,热闹非凡,自己也不动筷,只是间或抿一口小酒。
上秤抵过半头猪的钱掌柜忙得不可开交,亲自给几位持刀佩剑的豪侠大爷添酒端菜,倒也不是他生性好客,
实在是这几位好汉言语凶恶,他甚至于被半请半逼着撸袖子下厨炒了盘小菜,因此也怠慢了角落一桌独自饮酒的青年。
这正是下得山来的赵彻,还未来得及换身衣裳。
他饶有兴趣仰靠在黄木椅上,手中一杯梨花酿,注视着穿绫罗锦衣的钱掌柜东奔西窜,口中嚷嚷道:“掌柜的,再添壶酒来!”
姓钱的顺着声音抬头一看,是个衣裳破落的游侠儿,背一杆也许路边捡来的桃木枪,脸色一沉,什么人都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正要呵斥问他能否拿得出银钱来,就被枪头顶在脑袋上,顿时出了一额头冷汗,只见那青年笑眯眯道:“拿酒来,否则我枪下死人可不少。”
钱掌柜还是识时务,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低着脑袋陪笑又去给这青年游侠儿拿酒,后者倒也没有过多难为,末了还对其微微一笑。
厉剑门酒桌那边,几个年轻帮众也看出来了,姓金的小头目今日郁郁寡欢,交头接耳一顿打听后才知道,这位剑法出彩的金老大看上的一位姑娘跟个穷书生跑了。
一群孝顺帮众登时替他大为光火,骂骂咧咧着那挨千刀的狗书生与那骚小娘们,给自个儿老大戴了顶绿得出油的大帽子,一人砸了份碗碟以泄怒气,可怜一大清早起来的钱老掌柜,连声叫苦上来阻拦,话说重了些,肚子上又挨了两脚,哎呀呀摔在地上。
赵彻在一旁看得乐呵,也没觉得可怜,几月前钱掌柜往死折腾自己,三更半夜往柴房泼冷水,使唤自己起床打水擦拭客栈地板,
例钱几乎一分不剩总要找茬扣完。总有不相干者劝人放下仇怨,可谁又真能做到设身处地感同身受?赵彻自认并非圣人,甚至还算得个真小人。
听到动静从后厨跑来的掌柜独女钱越,提着裙摆急匆匆跨过门槛,扶起父亲,气得眼花打转,想要骂上几句赶走这些家伙,舌头却不听使唤,身子下意识怕得哆嗦,这些可不是如赵七那样能随意揉捏的废物,
厉剑门的行事作风,南温谁人不知?倚在桌边的任何一把刀剑,必定都曾插入过活人的喉管。
一众人里总有善于察言观色的,发觉金老大眼神一动不动停在这女孩身上,有个疤脸年轻人,正是几天前在酒楼踹过赵彻一脚的那个,霎时明白该怎么做了,上前一把抓住钱越胳膊,推在故作斯文的金老大身前,
后者也就顺水推舟将其揽住,八字胡一动一颤微笑道:“小妮儿,瞪我作甚,来来来,哥哥我今个儿心头不爽利,你陪我吃几杯酒,待会儿我带你出去置办身好衣裳。”
钱掌柜心惊胆颤,上来又是作揖又是抱拳,颤声道:“几位好汉,小老儿开罪了你们,直管教训老汉就是哇,且放过我女儿吧,这桌……这桌酒菜,全当做小老儿的请厉剑门诸位了。”
金老大嘿声嗤笑,那光头青年立刻站起,骂声中给了钱掌柜的一个巴掌:“老东西,你倒是好大的口气,我们厉剑门吃些酒水,须得你来请?还有,前些日子另一批兄弟来收“护费”,你从中阻挠,我看你是存心作践我们,今日就敢看不起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