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她被一只冰手从被子里拽出来。意识甚至还没完全清醒,就一头栽进了冷冽的寒风里。整整一个早上,她连早饭都没吃就跟在表姑妈的后面帮忙拿东西。
一路拎到家已是接近中午,她饿得发慌冲进厨房拿了一个刚刚蒸好的包子。可还没吃到嘴里就被表姑妈一把夺下,用力地将她推搡到了地上。
苏芷其实后来才知道,表姑妈家哪里有那么穷,哪里到了就连一个包子都没办法给她吃的地步呢?
不过是觉得她不配,觉得她不值得。
一双十块钱不到的手套甚至都舍不得给她买,眼见着她在冬天里烂手又烂脚。
后来,她学会了自己在乎自己。
一到冬天就一定带上手套,表姑妈再怎么阴阳怪气她也要把饭吃饱。
她不再期许别人。
也不该期许别人。
可是……
苏芷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那方包装精致的甜品,这样晚的时间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
她不得而知。
一声沉缓的“到了”,苏芷将手收回去看前方。
天色有几分微微地发亮了,不再是之前浓重的夜色。
她仍是面无表情地去看程怀瑾,“这是哪里?”
程怀瑾下了车,将她那侧的车门也打开。
一阵带着些许寒意的晨风吹到苏芷的身边,她不禁缩了缩身子。
“外套穿上。”程怀瑾用手扶着车门给她留下下车的空间。
苏芷坐在座位上又一次朝外面看了去。
忽然,她身子猛地定在原地。
几乎是不敢置信般的,死死地看着外面的那个名字。
那股温柔而又潮湿的记忆不可控制地又一次卷席了她的脑海。
——“我喜欢这个故事。”
——“很多人都喜欢美好的幻想。
——“不过在哪里能看见那样的山崖,可以站在悬崖峭壁上看日出?”
——“想看吗?最近的是南岩山。”
——“那个好像很远。”
——“开车大约三小时。”
——“喔。”
太远了。
她没机会去的。
可是,眼前的那块石柱却如此清晰又真实地告诉她:
他带你来南岩山了,他带你来看日出了。
汹涌的泪水很快就将她的眼睫濡湿,她看见程怀瑾伸手将那件外套展开,重新披到了她的身上。
他手指拿在领口的位置,最后把领口收紧在她的脖颈。
短暂的一瞬,她觉得他的拇指碰到了她裸露的脖颈。
到底只是为了不让她着凉而掖紧衣领,还是他真的,是想轻轻地抚摸她一下。
苏芷仰头看着他。
山间有风,吹动着他衣袖。
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风来的方向。
像一座不言语的山脉,她其实见到过很多次。
“既然你说很快就要离开,那就今天来看。现在坐缆车上去,还赶得上日出。”
他从始至终平缓冷静的语气,即使在她说出那样决绝的话之后。
“程怀瑾。”
她无法控制地轻喃出声。
他的冷漠与无情,他的无奈与妥协。
他还记得那么久之前她随口说过的一句话。
甚至,她后来根本就再也没想起过。
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此刻倒像是那场酝酿已久的暴雨。
清冷的山间停车场,她眼泪不停地掉。
程怀瑾最后只能重新上了车开了暖气,怕她着凉。
这一次,车里放了低低的音乐。还是上次那个英文民谣电台,程怀瑾一直喜欢听这个。
那么巧,又一次放到了他们上次一起听到的那首歌。
‘Four o’clock in the country yard’
凌晨四点醒来在农场后院
‘You and me sitting over night’
你和我在这坐了一整夜
‘We’ve had too much hung over’
太多太多的宿醉与厮混
‘It is time to move on’
是时候重新上路出发了
那个男声慵懒又舒缓,仿佛也是在歌唱此刻的凌晨四点。
‘Four o’clock in the country yard’
凌晨四点醒来在农场后院
‘You and me staring at night’
你和我一起凝视着夜空
‘Wind blowing across our face’
有风轻轻从脸庞吹过
‘It is time to move on’
是时候重新上路出发了
苏芷把那盒抽纸里剩下的一点全部擦光,眼眶红红地去看程怀瑾。
他从自己那侧抽出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伸手拧开,递过去:“先喝点水。”
苏芷鼻子里挤出一声嗯,接过了矿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