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停了一下,到底是再次发动,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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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是闭馆日。展馆里除了工作人员,四处空空荡荡,走路都带着回音。
“温主编,欢迎。”兴许是受了马会长的委托,负责人杨女士的态度格外热情,“这边请。”
展馆C区还在为预展做准备,除了少部分雕塑之外,其余展品都没有进来。脚手架拆的不大完全,让路途显得有点艰辛。一行人绕过略显凌乱的布置,经过一道保险门,最后进了后台的展品存放区。
“这副就是王老先生的《夏归》。”杨女士指着一个半人高的框子说。
保险罩后面,是一副黑白水墨。
既然画的名字叫夏归,那么内容理应描绘是夏天才对。可王宁德的这副画里只有纯粹的光与影,没有一点热闹与鲜活。
甚至主人公也不是归来的游子,而是一只落单的燕子。
它没有选在萌芽的初春回来,比旁人晚了一步。独自归来时,老宅已是砖瓦散落一地,于是只能仓皇的绕着门楣飞起飞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命运。这座城市走得太快,摩天大楼拔地而地,再没有它的归处了。
温梦接过白手套,戴好之后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些。
“您慢慢看,不用着急。”杨女士解释道,“今天还有一个客人,估计快到了,正好等他一起。”
“他也是来做专访的吗?”温梦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是,说是王老先生的代理律师,好像是关于遗嘱的官司?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都是马会长介绍来的。”杨女士往远处看了一眼,蓦地笑了起来,“哎呀真是赶巧了,人家说来就来。”
温梦听见这句话,把视线从画上收回来。礼貌的回过头,准备和正从不远处走来的律师打个招呼。
之后,哗啦。
温梦听见了下雨声。
不是初春或者入秋的牛毛细雨,而是夏日里最猛烈的骤雨。疾风席卷,让空荡荡的展馆里轰鸣雷动。
这场雨憋得太久,如今一股脑倾泻而出,架势大到下一秒就要把整个世界给震碎了。水雾完全覆盖住了展品存放区的白炽灯,撕破了时间的阻隔。
一切都被缩小了、被揉成一团、被扔进雨里。写满少女心事的纸张被溶解,纤维化成柔软又脆弱的一团。
初见时的公交车站台,雨伞的塑胶把手,摇摇晃晃的自行车后座。所有这些零散的意象拼拼凑凑,成了温梦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说熟悉,是因为那个人在上学的时候就比同龄人稳重些,现在看起来也是。一身西装笔挺,态度从容。
说陌生,是在他们没有见面的这些年里,那个人从男孩长成了男人。
英俊的脸上彻底脱去那一点青涩和稚气,鼻梁高挺,角度精确得像美学书上的雕塑。
对方走近,目光扫过温梦,冷峻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些讶异。呼吸在彼此的对视中瓦解,消散在似有似无的水雾里。
许久后。
温梦开口,嗓音有些干渴:“你好,李彦诺。”
第18章 Chapter 17 “同学。”……
这五个字结结实实的掉在地上, “轰”的一声激起无数尘土。回忆飞溅起来,落得到处都是。
——2010年的那个夏夜,十八岁的温梦在火锅店外接起对方的电话时, 也是这么说的。
“你好,李彦诺。”
而电话那头的李彦诺跟着回道:“你好, 温梦。”
一来一往间, 好像编程代码里的Hello World:小心翼翼推开一扇门,再向新世界迈出崭新的一小步。
一直以来压抑的想念顺着电话信号涌出来, 击中了温梦。而刚刚廖维鸣告白所带来的尴尬与困惑,也在这个瞬间被这通电话挤掉了。
树上蝉声太吵, 让李彦诺的话变得有些听不清楚。于是她把诺基亚紧紧贴在耳边, 下意识抬脚往前走。
“你怎么一直不回我的短信, 我还以为你换号码了。”温梦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少女式的嗔怒,“哪有就这么突然走掉的?一点都不够朋友。”
这番话里有一些是在发火,有一些是撒娇, 想要引起对方的关注。情绪来得太复杂, 兴许说话的人自己都没察觉到。
而李彦诺停了很久, 低声道歉:“对不起。”
三个字说的认真, 只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会不告而别, 也没有解释失联将近一年的理由。
如果换做是另一个人, 听到这样含糊的回答, 一定会大为恼怒。
可温梦没有再继续发火,甚至也不想再追问下去了。实际上在李彦诺道歉的瞬间,她脑子里就已经完成了接受—理解—忘记愤怒的全过程。
懵懂的爱情总是让人心软,让人情不自禁的为对方找寻借口。
“是不是上课太忙了?得好好吃饭,注意休息才行。”温梦忍不住关心的说,又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 不好意思的补上一句,“我也是听别人说你在申请藤校,过程很辛苦。”
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句简短的回复:“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