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祭酒上前一步:“启禀陛下,不过是学中另一桩日常小事,早已处置完毕。”
新君却不以为然:“既然处理完毕,理当是有了交代和结果,但眼下这个情况,似乎有人对结果并不满意,这样也算处置了?”
崔祭酒额头生汗:“这……”
范闻顾不得那么多,大好机会,他非得将冯筠这一类的寒门学生赶出去!
是以,他再次大胆直言:“陛下,冯筠抄袭尹叙视作窃得榜首之名证据确凿,只因他认错伏低,崔祭酒便饶恕了他!”
新君:“且看你这不服的样子,是觉得崔祭酒包庇纵容?”
崔祭酒忙道:“启禀陛下,老臣绝未包庇任何学生!学生有心争先,于诗作上过度借鉴并不鲜见,且冯生一向勤勉,考入国子监实属不易,老臣念他不易,这才饶恕他一次。”
新君笑了笑:“既是抄袭之作,不妨拿出来让朕也读一读。尹叙之才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别人不抄,专抄尹叙,倒也有些品味。”
说话间,陈进已经找来了那两首诗上呈。
新君接过一看,眼尾慢慢挑起,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少顷,他将诗作递回给陈进,指着那首五言诗:“所以,是这首……”又指向七言诗:“抄了这首?”
呃……
新君的话令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话音未落,一旁传来噗嗤噗嗤的笑声。
新君转眼看去,只见云珏抿着唇直笑,他从左臂抵扶手改为右臂抵扶手,人倾向云珏时,亦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笑什么?
云珏察觉新君目光,连忙收敛,然后冲他做了一个调转的手势。
新君了然。原来弄错了,是这首七言诗抄了五言诗。
然后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情,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两首诗。
出彩的抄了一般的,倒也是稀奇。
新君:“崔祭酒说,这冯生抄袭了尹叙的诗句窃取榜首之名,是这样吧?”
崔祭酒如在锅中煎,多一刻都是难熬:“……是。”
新君摇头:“这没有道理啊。”
说着,他在人群中寻找起来:“尹叙呢?到朕跟前来,朕要好好问一问。”
几乎是新君刚发话,云珏的目光已经穿过重重人群,精准的落在了那道徐兴而来的身影上。
她这会儿倒是乖了,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让出主场。
尹叙走到新君跟前恭敬行礼,和在场之人相比,他淡定的像是一个偶然路过的看客。
新君开门见山:“你且说说,这两首诗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叙眉眼轻抬,扫过陈进手中的两首诗,却并未急着回答,反而露出为难的样子。
新君看的清清楚楚,笑了一声:“你这是不想说,还是不知怎么说?”
尹叙略作思索状,道:“回禀陛下,原本此事已经祭酒查证得出结果,尹叙原先觉得,此事不宜再提,而今却觉得,没有必要再提。然而,此事终究关乎冯生清誉,尹叙略略思索,方觉眼下或许最适合提及的时候。”
新君:“何为不宜再提,何为没必要再提,何为适合来提?”
尹叙顿了顿,缓缓道:“此前,学中疯传冯生抄袭尹叙一事,实属子虚乌有,只因这两首诗,没有一首是尹叙所作,它们都是冯生所作。”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连当初帮尹叙说过话的谢清芸都愣住了。
什、什么意思?
旁人不理解,新君更是不理解:“此话何解?”
尹叙娓娓道来:“此事还要从冯生向尹叙请教诗词说起。”
原来,呈交课业之前的早上,冯筠曾专门来找尹叙,希望他能指点一二。
身为同窗,尹叙自然义不容辞,而冯筠原先所作,便是那首五言诗。
只是,这首诗景色堆砌过多,抒情隐晦暗藏,不够鲜明,若要在博士的评级中拔得头筹颇有些难度,所以,尹叙稍作提点,冯生便改了自己的这首诗,这才有了后来这首七言诗,也正是这首诗,让他顺利拔得头筹。
原本,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但问题就出在他原先做的那首诗上。
写出新诗后,冯筠对尹叙十分感激,便想要回报什么。
尹叙顺手拿起他原先作的那首,让冯筠将这首诗做赠礼。
冯筠岂会不知尹叙的照顾,对此自无二话,虽赠与旧诗,但依旧记下这份人情。
尹叙誊抄了冯筠的诗句,顺手夹在了一册文集中,又在早课之前上交了自己的课业。
谁曾想,他上交的作业莫名成了冯生作的那首。
新君听到最后时,脸色已变了,其他人更是面露惊愕。
所以,这两首诗都是冯筠所作,而尹叙上交的,是他从冯筠那里讨来且誊抄的诗?
新君问:“为何你不早作解释?”
尹叙道:“尹叙不敢自称聪明绝顶,但行事时多注重小心稳妥。上交的诗词时曾再三检查,唯恐误交,所以尹叙可以肯定,呈交的昨业绝非誊抄冯筠的那首诗。”
言下之意,有人暗中翻出了尹叙誊抄的那首,偷龙转凤换走了他原本呈交的昨业,引出了这一番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