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睇了她一眼,又低头,老牛似的,哼哧哼哧给她削笔。
教室里很安静,方清源一直没走,最后是刘恒在楼下扯嗓子:“方校长!你下来看看这气球怎么摆?”
他已经把云潆那一把眉笔都削好了,收起刀,站起来——
云潆拉住他的衣角,很快放开,仰着脑袋:“英卓阿嬷没来。”
估计还在生气,气这个美术老师多管闲事。
方清源低头看她的鞋子,她一会儿也要上台演出,穿着白鞋,这几天跑东跑西上蹿下跳,全校就数她最忙。
鞋脏了。
裤子是深色的,他没见她穿过这么深的颜色。
露出一小节脚踝,白到发光似的,有青色的细小血管蜿蜒而上。
“一会儿别紧张。”他说。
她举起手,爪子张开,掌心泛着粉色,见他没反应,啧了声,他应声抬起手上,那只小爪子啪叽拍上来,几乎不到一秒就分开。
她笑着:“好了,接收到你的力量。”
...
开场是吴海那个得意门生,家就住在镇上,条件看着不错,穿了整套的新衣服和山寨耐克,带着吴海的墨镜,一点也瞧不出怕,举着话筒直接开唱,说实话,唱的真好,彝族歌曲,云潆一句也听不懂,听不懂也觉得特别好听。
歌曲叫《我是大山之子》,报幕是方校长亲自上阵,他用普通话说了一遍曲名后又用彝文说了一遍,台下,云潆的耳朵蓦地动了动,微微发烫。
家长席并没有坐满,农忙时节,村里的壮劳力有干不完的活,也比较不看重这个,倒是来了很多老人,路远,方清源开车去接了两趟,他的车凌晨三点就出去了,那时,云潆抱着她的小象,正呼呼大睡。
...
赖老师的节目排在靠后的位置,看起来也很紧张,拉着上好妆的云潆叮嘱一会儿要是有娃娃忘词了她帮忙带一带。
然后,掩着嘴笑了。
云潆啧了声:“你看你这人,专业一点,别笑了。”
赖老师扭过头,觉得云老师牺牲太多,晚上是要请她好好吃一顿的。
云潆上身穿了件和裤子一样颜色的褂子,整个人唯一的彩色是头上的抹额,这姑娘下手狠,把自己画成了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瘪着嘴,驼着腰,摆出一副没见过架势的模样。
其实这场戏赖老师本来打算照着书演,可演出来实在有些乏味,所以在云老师的同意下,改了改脚本,其他角色变动很少,唯独这个刘姥姥,艺术加工颇多。
云潆本来就想帮忙演个配角,一不小心成了焦点,一出场大家就笑了。
她是故意扮丑的,迈着小步溜达进贾府,这也喜欢那也喜欢,哼哼唧唧的样子实在鲜活。老人们越看越有意思,咵咵鼓掌。
彤妹站在最后面,云潆在那里架了个三角架拍视频,她帮忙看着,她把角度变了一下,拍到了台下的方清源,他一直很专注地在看台上演出的人,会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
最后压轴的是刘恒老师的女团舞,别的不说,网上采购的小裙子一穿,小跨一扭,太有那种青春洋溢的味道了!
什么是年轻?
刘老师台下抹眼泪:“老了老了,糟老头喽!”
演出到此圆满结束。
方校长心绪难平,与老师们握手,连声道谢。
云潆一直等在他身后,举起小爪子,握手太见外了,她要一个give me five。两人举高手,在空中响亮地啪一声。他不敢用力,怕力气太大弄疼她。
方清源看着跟前女孩来不及卸妆的脸蛋,笑了。
云姥姥献宝般捧着相机给他看自己今天拍到的东西,小声说着一早就计划好的事。想做个视频,送给娃娃们,这样,他们远在外地的父母就能看到他们的表演,如果好好存放,十年、二十年,等他们长大以后回头看看,也挺有意思的。
她扯了扯他:“英卓阿嬷也能看到……我们英卓今天是C位呢。”
别因为讨厌她错过了孩子的重要时刻。
女孩个头小,方清源得费劲低头才能听见她说话,小姑娘嘴巴滴滴嘟嘟的,他在意识到两人挨得太近后拿走了相机。
那双小爪子抓了个空,缓缓落下,不说话了,安静地仰着脑袋,等他表态。
他的手就在她眼前。
他的手总是在土里,指甲缝却十分干净,她知道被这只手握住的感觉。
“行,你看着办。”方清源把相机还给她,还要把老人们送回去。云潆想跟着走,他指指她的脸,又笑了,“去洗脸。”
她倒是没事人一个,做鬼脸:“我好看着呢!”
...
回去的路上,老人们还在聊今天的演出,这就说到了云姥姥。
“崽,咯是城里来的老师?”
“是,来教美术。”
“画得好笑,漂亮噶?”
“漂亮。”
“你喜欢噶?”
“……孩子们喜欢。”
“看你跟她有话聊哩!”
“说学校呢事。”
“崽。”
“哎。”
“老大不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