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我问你,今晚几点回去。”
那头的风声更大了,像有无数旗帜被吹得翻飞。
嘉南想了想,斟酌着说:“不是很确定,怎么了?”
“我忘了带钥匙出门。”
原来是这样。
嘉南不能确保回家的时间,只好说:“我尽量早点回,你到时候敲门如果没反应,就再打下我电话。”
“九点前。”对面给她定死了时间。
嘉南犹豫:“我今晚有事情,可能要迟一点。”
对面仍然坚持:“九点之前。”
不给人留余地。
嘉南默默咬牙,她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抽时间去文化宫练舞,有时候练得狠了,回家就晚。
她与这位财神爷打照面的机会并不多。
夜里失眠时,她偶尔会在凌晨听见开门的动静。
嘉南本能地警惕,竖起耳朵听,老房子隔音效果差,那些开门关门的动静、浴室的水声,像白噪音一样细碎地响着。
要不了多久,又恢复了安静。
他行踪不定,作息成谜。
嘉南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是干什么的,仅仅因为他钱多,适合被敲竹杠,他们就成了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陌生人。
嘉南不想得罪他,于是答应下来:“九点前我会回去的。”
这次她清晰地听见了摩托车发动的轰轰声,似要劈开风,劈开空气。
对面听到满意的答案后挂了电话。
嘉南耳边恢复了安静,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她仍置身于午后空荡的教学楼。
阳光寂寥地打在玻璃窗上。
教室黑板的上方悬挂着一面圆钟,时间提醒嘉南,她现在必须要去食堂了。
她将手机关机,塞进书包最里层,艰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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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食堂分三层,一楼和二楼窗口多,饭菜分量大,且有免费的汤,去的人多。
嘉南一般选择人少的三楼。
她站在打饭窗口前,视线掠过餐盘里盛满的各种食物,脑海中有张表格,自动跳出相应的卡路里。
鸡蛋139,瘦肉143,西蓝花27,南瓜23,胡萝卜39……
雀山芭蕾舞团中的大部分女孩对这张表倒背如流,嘉南不过是其中一员。
她们严苛对待送进口中的食物,恐惧它们在自己体内变成堆积的脂肪,长胖是一种酷刑。
嘉南及时警醒,想起医生的叮嘱,没有放任自己继续沉浸在坏情绪里,在食堂阿姨催促的目光下,她点了丝瓜、虾和小团米饭。
“嘉南……”身后响起热情洋溢的招呼声,同班同学孙汝敏端着餐盘走过来,坐到她对面。
嘉南捏了一下垂在膝盖上的围巾流苏,点头示意。
孙汝敏看向她餐盘里的饭菜,感叹:“你吃得好少,难怪这么瘦。”
“还好。”嘉南掰开一次性筷子,低头默默吃东西。
孙汝敏悄悄打量她,女孩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臃肿的冬季校服却仍显清瘦,从袖口露出的手腕骨感修长,白得晃眼。
肩颈的线条最好看。
孙汝敏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在学校宣传栏的照片墙里看过一组演出剧照,照片中的女主角轻盈、优雅,聚光灯下,像天鹅映水。
来7班没多久,孙汝敏和班上同学已经混熟了,打成一片。
唯独嘉南。
孙汝敏发现,嘉南不喜欢别人的靠近、亲昵和女生间一切表达亲密关系的小动作。
结伴上厕所,相邀去商店,分享同一杯奶茶,手牵手,挽胳膊……这些都与嘉南无缘。
嘉南是独行者。
“你尝尝这个,”孙汝敏收回思绪,夹了一块红烧肉递过去,“好好吃。”
突然出现在米饭上的肉块呈焦糖色,肥瘦相间,裹着香浓酱汁,因油脂而染上淡淡的光泽感。
嘉南说:“谢谢。”
脑海中却跳出一个卡路里爆炸的大数字。
在孙汝敏的注视下,她将肉送进口中,就着米饭慢慢咀嚼,再慢慢吞咽。
她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攥紧了围巾,竭尽全力控制着几乎快要打颤的牙齿,和颤抖的面部肌肉。
尽量不动声色地守住秘密。
这样在外人看来,她尚且还算个正常人。而正常人不会因为一块红烧肉崩溃。
孙汝敏被她新交的隔壁班朋友叫走后,嘉南冲进洗手间吐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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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放学,嘉南背起书包往校门外的公交站走。去老文化宫,还需要转一趟车。
等下了车,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亮起。
头顶天空像一面巨大的湖泊,被冷风吹散的云泛起涟漪。
无人问津的文化宫如深山古刹般隐在竹林和古樟后,当年兴旺时,也曾门庭若市。如今落寞了,人都走光了,树影重重下,愈发冷寂凄清起来。
两扇铁门半掩,门卫室空着,不见人影。
嘉南仰头看,前方的水泥建筑中只有四楼的舞蹈室亮着灯,其他楼层的窗口黑黢黢的,仿若幽深的洞穴。
她才走几步,闻到空气中的烟味,花坛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