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两旁是暗黄的天色,仿佛他那年在北狄的戈壁之上见过的黄沙漫天那样,放眼看去全是一片暗黄。
低头看脚下,是泥泞不堪的路,路两旁有一片一片的暗红的花,在昏黄的迷雾中,仿佛火焰。
他好奇自己到底身处何地,于是又抬眼看向了远处。
在一片昏黄雾霾中,前路茫茫看不清楚,于是他便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些不同。
背后缠绕他许久的疼痛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他似乎回到了从前没有受过伤时候那样,带着几分迷惑地低头摸了摸自己小腹上应有的那道伤口——伤口仍然还在,只是不会再痛了。
好奇怪。
他停下脚步又开始打量周围。
周围没有人,仿佛此地只有他一人。
遥遥的,他听到有水流的声音,他寻着水声看去,仍然是一片茫茫昏黄,什么也看不清。
冥冥之中,他有些明白自己在哪里了。
心中已然知晓自己身置何处,但又怎么都想不出确切的那几个字,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阻止着他一样。
于是他便放弃去想,便继续顺着这泥泞不堪的道路往前走。
耳边水声越来越清晰,而前路却笼罩在一片黄色的迷雾之中,影影绰绰,似乎迷雾中有一座桥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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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耳边忽然有一道声音清晰地传来了。
“回去吧!”那道声音这样说道。
容昭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一番,却并没有看到人影。
“是谁在说话?”他问。
没有人回答。
他皱了皱眉头,又等候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那道声音再出现。
索性不再想,他重新看向了前方,想要继续往前走。
而这次他面前却仿佛有了个无形的屏障,叫他没法前行,他只能站在原地了。
于是他回头去看来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看来路,也是茫茫。
既不能向前,他便原地坐下来。
奇怪得很,这满地泥泞,坐下之后却也没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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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方才那道声音再次传来了。
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传来。
容昭抬头去看,头顶上依然也还是茫茫一片。
不似他见过的天空,似乎一切都是混沌。
“回去哪里呢?”他放弃找寻,便往后仰躺在了这泥泞的路上,“我就在这里,我觉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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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还有那么多,不想去弥补吗?”那声音问。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他说,“你看,我死了,赵素娥的死就能归因于我,不会牵连到无辜的旁人;小皇帝不用担心我将来功高盖主起了异心,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想如何封赏;对朝廷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我十五岁从军,十多年过去,也已经完成了当年的誓言,北狄在我手中投降,容家在我手中重振。对晋国、对朝廷、对容家,我没有遗憾了,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说这话时候,他瞥见了十五岁的自己,牵着马行进在远处那火红的花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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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是从地上坐起来,他看着从前的自己,想不起来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瘦弱的时候。
他想起来尘封已久的从前,那时候容家从云端跌落,树倒猢狲散,同族旁支避之不及,更别提那些原本只是官场上来往的所谓友人。
人人能跑,唯有他与容昀不能。
无论容家有多少不是,有多少非议,他与容昀就是实实在在受了恩惠被主家抚养长大的。
伯父一家或许对不起别人,但没有对不起他们兄弟两人。
所以他必须报答,必须要做那个力挽狂澜的人。
于是他去从军,那时候的他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办法,这是那时的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路。
他看着十五岁的自己牵着马渐渐走远,消失在那片昏黄的迷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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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瞥见又一个身影,是十八岁时候的他,这次是骑在马上,与十五岁的自己走着同样的道路。
十八岁。
他闭了闭眼睛,重新躺倒在了地上,不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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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的遗憾呢?”那声音重新响起来。
“我给了伯母安稳的晚年,让容莺安然出嫁,让容昀长大成人,我没有遗憾。”他看着空中的那团混沌,余光中,十八岁的自己从马上下来,站立在了那里,似乎在看他。
他没有去看十八岁的自己,他感觉喉咙中似乎多出了几分哽噎,甚至眼眶也有些酸胀,许许多多的往事如吉光片羽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想起来那时候他把林氏和容莺接回在家里,林家便借着机会想插手容家的事情,甚至还想把林家旁支的一个女孩儿嫁给他,他拒绝之后,林氏在家里垂泪数日,也就是那年,他送赵素娥北上去和亲,在回京的路上救了秦月。
站立了许久的十八岁的自己终于重新上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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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用手遮住眼睛,耳边有细碎的风声拂过。
风中似乎夹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