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娥看着容昭,心中警惕半点也没有松懈。
尽管看起来他手中并没有武器,身后也没有跟着那些亲卫,尽管看起来他的确是不打算动手,还与她有聊下去的友善,但一切都让她感觉到心中不安。
她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拽紧了秦月,不打算让容昭有任何机会把秦月救出去。
容昭此时此刻越是和善、越是显得好说话,那便越说明他所图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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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感觉得到背后短刀的锋利。
已经过了端午,早已换上了薄衫,她身上也不过就只是里外两件,那刀尖抵住后心,让她感觉得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悬在空中的惧意。
悬而未决,便是最让人心中紧绷的时刻。
她抬眸又看了一眼容昭,容昭又上前了两步,他在看着赵素娥,并没有看她。
此时此刻,她的确想起来当年的安定门上种种。
尽管这是在洛州,尽管……也的确也不是当年的情形。
没有当年的惶恐和灰心丧气,也没有当年的茫然和不知所以。
她并不再是把所有一切都寄托在他人身上的那个秦月了,所以她尽管害怕,尽管会恐惧,但却不会如当年那样惶惶不知应当如何自处,不是当年已经再无生路只一心想着去死的她。
垂下眼眸,她又侧头去看赵素娥。
她看到赵素娥微微晃动的耳坠,硕大的珍珠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金银丝缠绕着珍珠形成了花瓣形状,金银光泽明亮,甚至会觉得有些晃眼。
收回目光,她闻到赵素娥身上浓重的甜香,这样甜得甚至有些腻的熏香,她是只在赵素娥身上闻到过的——或许也并不是,曾经容昭身上也有过。
那年她在想,是不是容昭会与赵素娥有过私情,所以他身上才沾染上了这样的味道。
而此时此刻——甚至是有些荒谬——她在想,如若她等会能顺利脱险,身上是不是能沾染上这样味道?到时候见到芦苗,芦苗会不会捏着鼻子让她赶紧把身上的甜味给洗掉了?
就这么微微晃神了一会,她忽然感觉背后那短刀又抵得近了一些,顿时精神一振,不再胡思乱想。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身后的赵素娥向容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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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的脚步停在了距离赵素娥五步远的地方,他一直镇定得出奇,甚至说话声音还能带着几分笑意,他面上神色也很平静。
“还请殿下明示。”容昭这样说道,“如若殿下不明示,让我如何为殿下行事呢?”
“我知道你已经效忠了赵丛云。”赵素娥过了许久才这样开口,她声音中带着恨意,“我知道你不会再效忠我了——明之,我曾经是想过,你和我永远是一体,我能给你我能给的所有,但谁能想到是你先背叛。”
“我所效忠的仅仅只是晋国而已。”容昭淡淡道,“并非殿下您,我从来也没有效忠过殿下您,倒是不知殿下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谬。”
“是我的错谬?”赵素娥的声音忽然重了起来,甚至带出了几分凄厉,“那时候你把我从北狄接回晋国,难道不算的吗?”
“当年种种,哪怕只是一个宗室女,甚至只是一个宫女,她作为和亲公主请求回到晋国,我也还是会倾尽全力。”容昭回答道,“如若是此事让殿下心生错觉,那也勉强算是我的过错吧!”
“好、好好……是我的错谬。”赵素娥声音尖刻,“原来错的是我、错的是我!”
“殿下或许应当明白一件事情。”容昭语气温和,“因为殿下是晋国的公主殿下,所以才会有晋国上下臣民的效忠和跪拜,如若不是公主,那么一切都不会存在也不会有。”顿了顿,他甚至笑了一声,才慢慢地继续说下去,“而此时此刻我站在这里,也仍然是因为殿下您依然是晋国的公主,在京中的圣上没有褫夺您的一切封号之前,您还是晋国的公主。正因为这样身份,所以我才会退让至此,与殿下站在这里说这些原本不应当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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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在赵素娥耳中不知作何想法,但在秦月耳中,便几乎算是对赵素娥最直接的嘲讽。
她甚至能感觉到赵素娥拽着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身后那短刀的刀尖左右晃了一下,叫她都有些害怕赵素娥会不会突然发疯一刀就捅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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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殿下不妨便直接说,你想要什么。”容昭说道,“或许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能让殿下得偿所愿。”
“所以你就只是与赵丛云一样,做出这幅伪善的样子!”赵素娥声音嘶哑,“你们这些伪君子,全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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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素娥看着容昭,她声音止不住在颤抖。
容昭会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不会。
他当然知道她想活下去,当然也知道她不甘心。
但此时此刻他却在说他不知道,他让她直说,他只是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姿态越卑微,便越显得她越猖狂不可一世。
就仿佛是她在欺凌一个无辜的老实人一样。
可她有什么错?
错的分明不是她。
她闭了闭眼睛,飞快地思考了一番现在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