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顾宗华发烧了。
头疼,身体发冷。
想到自己曾经跟那个鼠疫病人近距离接触,顾宗华不觉得自己只是普通发烧。
他勉强撑着身子,打包了一些东西,自己走进隔离区。
对前来探望的伍连德露出一个苦笑:“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走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唉,说什么呢,你好好休息,一定能找到办法。”
两人相视一笑,都知道这话不过是无力的安慰。
顾宗华在车厢里,隔两个小时,就量一次体温,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身体情况以及感觉。
同车厢的也都是重症病人,他们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看着顾宗华已经非常没有精神了,还要写字,非常不理解:“你都要死了,还写这些做什么?”
顾宗华头也没抬,一笔一划地记录:“我不能白死了。我要把从得病到断气的全过程记下来,也许对医生治其他人有用。”
“你真是……哎,老天不长眼,你这样的好人怎么没有好报呢。”
鼠疫发病很急,顾宗华很快连拿着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勉强说几个字。
整个哈尔滨形势如此,青壮皆难幸免,张家人也着急,那都是他们将来争天下的资源,人都没了,还怎么出山海关。
“大帅,有一辆俄国火车,说有一批货要送进来,但是他们听说这边闹鼠疫,不愿意进来,要我们的人去满洲里接货。”
正为疫情一头恼火的大帅大怒:“妈拉个巴子,洋人脾气这么大!什么货还要我派人去接,他们不想送就滚!”
“那批货,是给伍连德先生的。”
副官找到伍连德,问他有没有从俄国买过染料。
伍连德一头雾水:“我怎么会买染料?”
听伍连德都说不知道,大帅摆摆手:“让他们滚!”
伍连德没他这么暴躁:“大帅别急,先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海关送来货单,是用法文写的,只能看出来是几百桶红色染料,还有一个单词Prontosil不认识,不是俄文,也不是英文,也不是法文。
看到是法文,伍连德不敢轻慢,之前收到的那么多物资,都是法国那边捐来的。
前面捐的都是药品和口罩,没道理现在突然捐染料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大帅,先去接货吧。”伍连德说。
在医疗方面,伍连德说了算,很快,中俄火车在满洲里实现对接,车厢里的货一路向哈尔滨而来。
收到货后,伍连德和几位教授猜测这东西肯定是跟鼠疫的治疗或者防治有关系,但是有什么关系?
一位懂德文的教授说那个词是百浪多息,就是这种红色染料的名字。
伍连德和其他几位教授想起了一些与百浪多息和染料有关的论文,记得德国几位微生物学家和化学家的论文里确实提到过染料有抑菌作用,但没有说应该怎么用,对人体有没有毒性,别到时候鼠疫杆菌和人一起死了。
有一位正在准备论文的学生提出他看到过另一篇论文,关于使用百浪多息治锥虫病,使用方法是灌胃。
现在隔离区里有有两个重症病人,已经完全陷入昏迷,没有人对他们抱以希望,就连他们的家人也希望能给他们一个痛快,走得不要那么痛苦。
死马当活马医,医生们带着药,前往隔离区给药。
有两位重症病人,连药都没见着,医生进门的时候就死了。
但是被其他人一传,就变成了那两个病人都是喝了红色的水死的。
恐慌时刻的谣言会被无限放大。
还有一口气的人都不愿意喝百浪多息。
根据十年前的经验,苟着的人说不定还能自愈。
这红色药水喝了立马死。
谁要喝啊!
就连医护人员自己都将信将疑,毕竟论文里只有用它来治小鼠锥虫病的记录,人服之如何?不知道,治鼠疫如何?不知道。
电话铃响起,是来自满洲里的来电:“伍博士,昨天押货的俄国人说还有一封给您的信!”
是刘嘉随着染料一起送来的信,本来应该同时到,但是押车的俄国人喝多了,忘记把信交给接车的人,回头走了半道才想起来这事。
来不及等送来了,伍连德让他直接拆了信念。
“伍先生您好:
百浪多息对鼠疫有一定的疗效。
具体有多少疗效:不知道。
有人可能会对其中成份有过敏反应。
过敏反应是否致命:不知道。
具体使用方法为喝下去,或者打针。
需要使用剂量:不知道。
染料治病没有副作用,但是喝多了或者打多了是否有副作用:不知道。——刘嘉敬上。
没了。”
伍连德和在场的医生听完这一连串的“不知道”,脸色都不太好。
唯一知道的就是百浪多息对鼠疫有帮助,可他们早就猜到了。
此时隔离区没有一个人愿意试药,气得副官又拔出枪,命令士兵强绑了几个人喝。
其他病人看到这个动静,紧张万分,他们想起流传的另一个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