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于妖界的暗溪里,多年才缓过这一口气,妖族众人询问他当日真相,他只能说是人界的背叛致使,至于细节,只字未提。
如何告知他们天光之境?
又如何告知他们自己能活的原因?
如何说他也曾是仙,将那些抛去身后的过往再重新于妖族面前翻谈一遍?
他本对人界无恨,对妖界也无多大恩,之所以会率兵攻入人界的原因,便是从宋渊那里听说,他们找到了谢屿川。
明瑕以为谢屿川应当死在灵州雪山下,却没想到对方还活着,他没想过杀谢屿川,可他对欺骗过他,害得他彻底与过去划裂的墨安,终是有些恼怒的。
可他又在无影沼泽上方,看见了洛银。
洛银是意外的惊喜。
墨安生死如何,谢屿川生死如何,明瑕都不太在意,但他想知道洛银是如何做到渡劫失败后,却仍能逍遥自在地活在人界,又顶着凡人的身份,不入仙门的。
他好奇谢屿川如何从那场天光之境中存活,还能压制住墨安的魂魄。
他好奇洛银若知晓当年真相,对她的恩师墨安又该是什么态度。
因为这些好奇,明瑕重新回到了暗溪,他想静观其变,看到他好奇的答案。
如今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了。
关于明瑕,洛银无话可说,她觉得此人非要离开仙界,回来人界的意义不大,因为他似乎对人界也没太多兴趣,也许他在当年被天劫焚烧了凡体,彻底羽化跨入仙门那时起,便被剥夺了生为人的七情六欲。
即便没有完全剥夺,也至少舍去大半了。
洛银身体里取之不尽的灵力,是她天灵处汇聚的仙气,她可融合人界的万物自然,将那些悉数化为己用。
而当年谢屿川其实险些是活不成的。
脱离了凡体,洛银也回忆起了一段原先不存在她脑海中的记忆。
那时她的一缕魂魄化成了灵州雪山山壁上的画,被地心火焚化之后,洛银闻到了空气中的焦枯味儿,她短暂地化过形,也看见了一只跌跌撞撞,可怜兮兮的幼狼往雪山方向奔来。
他精疲力尽,只要自此睡去,便会永远沉眠,身躯由墨安掌控,即便再度清醒过来,也不再是妖族的狼王殿下。
洛银彼时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以为他身体里蓬勃四窜的妖气很快就要结束他的性命,所以施予援手,以一些灵力封住了他的经脉,压制了他的妖气,也压制了那妄图吞噬妖气壮大自己的墨安残魂。
洛银没想过,她曾救过谢屿川。
也没想过原来当初封住他妖气的灵州道法,出自于她自己的手。
所以谢屿川在弥留之际见过她,也会在睁开眼的第一时间认出她,他的记忆随同妖力一同封印,可仍忘不了曾在雪山壁上看见过的神女画像,迎风雪而立,邈邈娉婷。
因此后来谢屿川若陷入黑暗的噩梦,总会固执地问她,是否一睁开眼便能看见她。
有许多回不是如此。
洛银心中酸胀着难受,她可惜那些回,如若可以,她希望以后谢屿川每每睁开眼,都能第一眼看见她。
出林后,洛银才看见了满山纷飞的雪,原来不是从灵州雪山上飘下来的,而是天已入冬,小雪天里飘霜,山间的溪流都冻了大半,这一睡,竟不知过去多久了。
她身死之后,幸州如何了?人界如何了?
最重要的是……谢屿川如何了?
洛银问:“如今是何状况?”
她在睡梦中,好似听到明瑕提起过谢屿川。
明瑕道:“小狼王的经脉打通,重掌妖气,不过经过诛仙阵后,他的魂魄又回到了最虚弱的时候,他好似是在妖界睡了两个月,醒来之后便疯了。”
“疯……了?”洛银心尖一痛,有些理解不了明瑕这话。
“毕竟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魂魄,各自都想掌握这具身体,互相牵制,如同打架,有损身体不说,于精神力而言也是不小的打击。”明瑕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也倒是挺厉害,居然还能反抗,你要不要亲自前往去看看?细算起来,如今他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他……”洛银的胸腔跳动得厉害,她睡着不过才短短半年,谢屿川却经历了许多她不曾陪着的苦难。
谢屿川曾因墨安掌控着他的身体,杀了十几条人命便情绪崩溃,在洛银面前时而畏缩,时而疯魔,这样的人,又如何经得起那几乎上千条人命的血累?
洛银不敢去想象谢屿川以为她死了之后的痛苦。
正如她无法接受谢屿川丧命,所以才拼尽全力殊死一搏,用自己结束了诛仙阵,保住了他的性命。
她明明……明明有叮嘱过他,别做傻事的。
“而今形式,告知于我。”洛银朝明瑕看去一眼。
她眼眶微红,眼神中遮掩不住的心疼,明瑕不能体会这样情深,他将近来几个月在幸州附近发生的事都告知与洛银听,从霍城外竹林内被害的百姓算起,提到那些被扒光衣服高挂风干的修道士。
还有那句话。
“吾乃墨安,仙身神志,万物主宰,凡人蝼蚁,以血为吾铸天剑,尔之幸也。”
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