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琳一怔,很快就道,“快请他进来。”
不过片刻张弼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卓琳笑道,“打扰卓次长了?”
一年时间张弼明显苍老了一些,虽然清癯依旧,鬓间却多了几抹白发,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他不再穿着昂贵得体的西装,反倒是换上了一身长袍,看上去像是一个寻常书香门第的富家翁。
因为张佐的事情,卓琳来京城这几个月他们也很少来往。虽然张佐现在依然下落不明,但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
任南砚曲靖这些人跑了总也还有个行踪可追,张佐却像是真的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繁华的京城里,多半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卓琳自然比张弼知道得更多一些,但她也并不打算告诉张弼。
“学长这是什么话,您能登门我这小地方蓬荜生辉,请坐吧。”卓琳起身笑道。
张弼在卓琳对面坐了下来,等到助理送上了茶水依然打量着卓琳没有说话。
卓琳也不着急,陪着他坐在一边等着。
直到杯中的茶水已经变温了,才听到张弼笑道,“这些年,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你和傅政还能这样续上缘分。”
卓琳微微蹙眉,刚要说话就见张弼一抬手阻止了她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脾性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从来不走回头路。只是…傅家那位大少毕竟是你亲生儿子,这关系总是断不了的吧?”
卓琳点头道,“学长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为什么?”
张弼摇头,突兀地换了个话题,“静之昨儿给我打了个电话。”
见卓琳蹙眉,他笑道,“电话里也没说什么,你也知道我的住处……现在也还是有人看着的,电话里不能多说。不过我多少还是能了解一些的,学妹…你这是打算替傅少铺路?”
卓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向张弼正色道,“我若说没有,学长想必也不全信。学长可曾想过,安夏的将来会如何?”
张弼一怔没有说话,显然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卓琳笑道,“上次和学长聊天已经是去年了,那时候时机不对也只能匆匆几句话,其实我也一直想找学长聊聊。”
张弼抬头眼眸深邃地望着她,卓琳望着对面墙上的一副壮丽江山图,轻声道:“咱们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那些年到底死了多少人虽然当时你我都远离战场硝烟,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吧?”
张弼沉默地点了点头,卓琳道,“我前些年统计过,仅云州一地,安夏297年到新历6年,10年间人口就减少了八十万。这还是因为北四省远离安夏腹地,中间又隔着京畿地区,只有关外几支势力争夺。中原那些地方,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地方反复拉锯数次,到底死了多少人学长可知道?”
张弼长叹了口气道,“知道,内阁统计过,安夏297年到新历6年,整个安夏人口从三亿6千万降到了三亿三千七百万。”
这二千多万当然不全是因为战争死去的,有自然生老病死的,有逃避战乱而背井离乡的,也有因为疾病饥荒等等其他的原因而死的。但是这个数字依然很恐怖,因为少了这么多人的同时还有人会源源不断的出生,也就是说死去的人比这个数字还要多。
卓琳轻叹了口气道,“所以,学长还要再来一次吗?如今这一辈年纪不小了,或许打不动也不想打了,但是下一代呢?什么时候是个头?让他们分出胜负,是不是还要再死两千万才够?”
张弼不由抽了口气凉气,这将近六月的关口竟然觉得有些冷。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来如此,更何况是这万里江山。”
卓琳淡淡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谁规定这万里江山就一定该是谁的?若是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去了,你们当年推翻萧家,又是为了什么?”
张弼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你也知道,当年那也是…赶鸭子上架。你以为当时真的所有人都是奔着推翻皇室还政于民去的?真的没有人幻想着将皇帝踹下来自己坐上去试试?只不过是各方牵扯实力不够罢了。”
当时的他还年轻,面对突然的乱局只能茫然地跟着父亲的指示行动。等到回过神来,听了父亲的教导分析才知道当时到底是何等凶险。
若不是安亲王当机立断,若不是还有龙啸傅政这些年轻的少壮派力挺,指不定现在整个安夏还在跪着不知道哪一位的皇帝陛下呢。
后来他父亲苦心经营登上了首相的位置,那几年也是苦苦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生怕一个不小心那些手握重兵的将军们就兵临城下了。那几年父亲太辛苦消耗得太厉害,所以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没两年就过世了。
张弼叹了口气,摇摇头将脑海中那些过往挥开,“学妹想做什么?”
卓琳微微抬起头与他平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让安夏从此不再重蹈上千年的覆辙,掐灭所有人想要争夺皇权的心思。重新,和平的,成为一体。”
张弼望着他许久才道,“我没想到你又这样的雄心壮志,但是…傅家答应么?”家天下,永远不可能不重蹈覆辙。
再怎么强大的帝国都终究会有衰弱崩溃的一天,但是谁又能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