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我不配活着,你让我——”男人哽咽一下,渐渐说不下去,伏在她颈边奋力喘气。
穆遥指尖向下,抚过男人嶙峋的脊柱线,按在凹凸不平的一大片罪印之上。
男人身不由主躲避,细瘦的脖颈用力向后,手掌却舍不得松开,仍旧挂在颈后缠着她。他在这样的矛盾中拧作一个别扭的姿势,又一次恳求,“穆遥,你放了我吧。”
“不行。”穆遥道,“你要同我一块去西州。”
男人咬着牙,一言不发。
“阿虎在西州。”
男人枯瘦的指尖立时陷入穆遥臂间皮肉,掐得她生疼。穆遥微微皱眉,重复道,“阿虎没有死,他在西州。”
男人脖颈后仰,目中放着渴望又凶狠的光,孤鬼一样拼死盯着她,“君命满门抄斩,铡刀之下怎会有人幸存——你骗我。”
第114章 . [最新] 王君 完结章。
穆遥手肘撑在褥间, 低头望着齐聿,忽一时笑起来,“说的是,我骗你。”
齐聿脑中死死绷紧的一根弦瞬间断裂, 只觉眼前一黑, 一声不吭晕死过去。
穆遥不料他已经不禁到如此地步, 多少有些后悔, 摸索着握住男人枯瘦的手腕,往内关穴上渡一股气。齐聿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缓缓醒转,“你不要骗我,阿虎他是不是——”言语间, 目中已蕴出一层水意。
“活着。”穆遥道,“当年齐叶姐临终,把阿虎托付于你抚养,北穆王府家大业大,在中京城里庇佑一个两岁孩童不过是举手之劳,怎能叫他平白送命?”
“可是你——”齐聿吸一口气,艰难道, “你当时分明就不肯理我,怎么会——”
“我即便同你置气,也不能不管齐叶姐姐的孩子呀。”穆遥摸一摸男人濡湿的鬓发——片刻大喜大悲起落, 淋漓地出了一身冷汗, 便连脖颈处也汪着一层薄薄的汗, 倒把最后一点热度逼得降了下来。
穆遥俯身触一触男人微凉的额,“阿虎明年开蒙,西州正乱着同他请先生, 状元郎可愿做一回教书匠?”
齐聿听在耳中,只觉这世上的美好发生得极不真实,仓皇道,“穆遥,你不要骗我。”
穆遥抬手掩上齐聿双目,“你累了,睡一会,醒来便知我从不骗你。”
齐聿最后一点坚持陷在穆遥温热的掌心之中,一瞬间土崩瓦解,他奋力抓住最后一点清醒,“秦沈是不是被我害死了?”
“没有。”穆遥断然否认,“大夫在同他治伤,伤好便送他回家——你答允他的黄金千两,明日我便安排人送去。”
齐聿乌黑的眼睫缓缓凝出一颗泪珠,划过苍白无血色的皮肤,坠入乌黑的鬓角,倏忽不见。他艰难地张口,喃喃道,“你不要骗我。”
……
穆遥一直等他睡沉,才掀帘出去。余效文守在外间,正百无聊赖地打瞌睡,见她出来道,“秦沈早已死透,殿下如此欺瞒,等小齐公子清醒时,殿下只怕难以收场。”
“我倒不怕难以收场,只怕齐聿清醒不了。”穆遥简略说了齐聿的情状,“他连你们都一同忘了,偏把那一堆破事记得清白,还不如当初。”
“我们这些人记不记得有什么打紧?”余效文道,“只要他还记得殿下,便还有希望。”说着俯身入内,诊一回脉钻出来道,“比先时强多了,殿下多陪着,慢慢能好起来。”
穆遥一跃下车。马车停在旷野之中,韩廷正带着人烤一匹羊,香气扑鼻。穆遥大觉振奋,“先时逃命一样出中京,齐聿的情状其实不宜长久奔波,不如寻一处安稳地,将养时日,慢慢再走。”
韩廷回头笑道,“探马刚来报,前头有一处佛寺,既是不赶路,咱们同他们借地居住?”
穆遥指着烤得滋滋作响兀自流油的羊道,“佛祖面前,怎容你杀生?”
“那便不在佛祖面前杀。”韩廷道,“咱们在外头吃完再进去。”
一群人哄堂大笑,分吃了烤羊,往佛寺借地居住。那寺庙地处荒僻,香火不算旺,胜在占地阔大,房舍精洁,穆遥很是满意,把了银子做食宿之资。因为齐聿怕见外人,单独拾掇出一处精舍。
齐聿早在中京便已虚弱至极,安定下来便卧床不起,每日里除了服药用膳时清醒,一日倒有多半日在昏睡——只是清醒时除了穆遥无一人能近身,半点不能假手于人。
穆遥早前被齐聿一心向死闹得心烦意乱,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便对他百依百顺,连“不点灯不见人”的无理要求都由着他——黑着灯在屋子里同他一处厮混。
于是慢慢开始好起来,总算在穆遥陪着时,肯往院中走一走晒太阳,只是仍然不肯见一个外人。
齐聿在接连大变中记忆不全,除了穆遥,便只记得自己在王庭和岁山的诸多不堪经历,中京城里的罪像和流言都记得清白,唯独忘了自己曾经主掌兰台,做过麟台宰辅。从此对朝中政局一无所知,正因如此,他也不再惦记新法进展,勉强算得了一个解脱。
穆遥求之不得,更加半点不同他提朝中事。中京城渐渐有讯息传来——皇帝驾崩,燕王继位,奉穆妃为皇太后,圣命阮殷为司礼监掌印,胡什里为中京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