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
穆遥往身后一指,“出崖州二十里,危山崖峡谷,是最佳避风地。”
二人乘特制的精铁车往崖州方向赶路,直奔危山崖。车夫是西北军精锐,驾车是沙漠白驼。饶是如此,仍旧只能在两次大风沙间隙寻机赶路。
胡剑雄一日欲言又止。穆遥瞟一眼,“有话说,别把你憋死了。”
“如果,老奴是说如果——”胡剑雄乍着胆子道,“万一春藤带着崖州王,就在崖州城择地躲藏,又或是往陀陀沙漠方向去,咱们岂不扑空?”
“人在崖州城无所谓,早晚寻出来。若是去陀陀沙漠,这二人必死无疑。崔沪应当离我们不远,沙暴完结之前我们必须回去。我赌他们就在危山崖。如若不在——”穆遥牙关一紧,“就当我从未拿到过齐聿。”
驼车一整日只走了不到十里地,到傍晚时风沙略小,车夫加紧赶路,终于在亥时时分抵达危山崖。初一抵达,沙暴骤然转强,大风沙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峡谷中漆黑如同泼墨,伸手不见五指。
二人戴好斗笠,用布巾裹住口鼻。穆遥当先下车,向车夫道,“去那边山谷避风。风哨为号,哨响在此处汇合。”
车夫军姿笔挺,“是!”
胡剑雄在黑暗中连转两个圈,“这么大的峡谷——”一语未毕,眼见着穆遥从怀中摸出一枚夜明珠,托在掌中足有婴儿拳头大小。
“子母珠!”胡剑雄大喜过望,“这是母珠,子珠在崖州王身上?”
穆遥点头,“走!”
峡谷内风势不大,两个人又都是内家高手,一路循着母珠指引,攀石援树,快速前进。峡谷细长形状,前后一条路,不到十丈宽。
胡剑雄咂舌道,“若在两边伏击,大军从此过,万难逃出生天。”
“收声。”穆遥道,“此处山势多有空洞,两边山壁都有藏身之处,仔细听着动静。”
胡剑雄跟上前小声道,“郡主来过这里?”
“当然。”穆遥无声冷笑,“十万大军都折在这里,我不来看看怎么能甘心?”
胡剑雄一窒,一声也不敢吭,抢在前头探路。不知走了多久,耳听马匹咴咴叫声。胡剑雄一马当先,果然在树笼深处发现隐藏的车辆马匹。
胡剑雄精神一振,“崖州王应当就在左近。”
二人又往前寻摸了一盏茶工夫,山谷中平空一声大叫——
“滚出去!”
居然就是齐聿的声音。
就在山壁高处。
赌对了。
两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攀援而上。洞中生了火,火光透枝叶而出,穆遥隔过树叶缝隙,一眼便看见春藤,居然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求王爷念奴婢一片忠心,饶奴婢一回。”
“出去!”男人的声音满是厌烦,“滚出去!”
春藤一声不吭只是跪着。洞中石块零星碎响,忽然一声破空,里头居然扔了一块大石头,直接奔着春藤脑门去,可惜准头和气力都太差,离人还有丈余便坠在地上。
这两人相处方式大出意外,穆遥便不急着进去,留在原地静观其变。
春藤无声跪着,许久里头人半点不为所动。她长长地叹一口气,站起来往洞外走。
穆遥以目光示意,胡剑雄点头。
春藤出来,一手提一只竹筒,应是要取水。刚走出洞口火光笼罩范围,一只脚刚刚迈入黑暗,喉间便剧烈一紧,一声惊叫尚未出口,便如一摊烂泥软倒在地。
胡剑雄三两下将春藤捆作一只粽子,“郡主,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援手。”
“去吧。”穆遥道,看一眼春藤,“把这东西弄下去,泼醒了审,着紧些,沙暴停前我们必须回营。”
“是!”胡剑雄提住春藤背心,老鹰捉小鸡一样擒着往山下去。
穆遥看着二人离开才走到山洞入口处。山洞并不阔大,里头却烈烈地烧了两个火堆——想必春藤带着畏寒的病人,不得不如此。
火光一明一暗照出一个单薄的男人身影。男人脊背抵住山壁,坐得笔直,乌木一样的黑发倾泄下来,披在身上。他应是在出神,双眼木木地直视前方。
穆遥俯身入洞,她并不刻意遮掩,脚步声放得极重。
男人偏转脸,厉声道,“滚!”他这么一动穆遥看清了他的面容——虽然仍是苍白瘦削,病态却减了许多,目光清明,半点没有早前混沌的模样。
穆遥心下疑云顿生,她分明记得那夜离开时男人痛苦的惊叫——眼前不过区区四五日,怎么可能恢复成这样?
难道之前果然都是装出来的?穆遥无声冷笑——好一个齐聿,好狠的心肠,好厉害的手段。
篝火幽明的光中,男人冷冰冰地盯着她,“滚出去。”
这三个字穆遥想不起多久不曾有人对她说了,此时乍然听到,不气反笑,“齐聿,崖州城破,你不过是我阶下囚,你叫我滚?”
男人目中闪过一点困惑,死死盯着她看了许久,“你不是春藤吗?又耍什么花样?”
穆遥世家出身,心气高傲,连日被说像一个北塞坐探已是忍了。此刻被男人指着鼻子叫春藤,简直忍无可忍,“区区三年,齐聿,你不认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