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那一瞬间,邵曦想起了上辈子的这一天发生的事……
邵曦一直有点怪毛病,比如喜欢在昏暗的环境里看书,比如喜欢独处,比如厌恶人多,无序且嘈杂的场合。邵曦一直觉得自己有社交恐惧症什么的,直到刚才,她回忆起了上辈子的今天,没有人邀请她,她自己早早地混在宾客中羡慕于他们的西装,喇叭裤,蝙蝠衫……
她看着那些香甜的糕点,馋得流口水,但小小的自尊心又死死拉着她:邵曦!这是邵晨家的宴会,他们没请你,你不要去吃他们的东西!
这时,阎习和几个穿着时髦的“太太”经过她身边,阎习注意到了她,笑着用上海话说:“哟!小姑娘在呢!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邵曦,就是春生的阿弟在乡下养的小孩。”
于是,七八个女人围着她,带着诡异的笑容讨论起来:“哦!就是那个去当知青的阿弟啊?伊一家门都回来啦?”
“没——就这小孩回来了,哎呦,乡下人么都是这样的呀,管生不管养的,往阿拉这地一丢,自己白相相,开心伐?”
“哦哟~这也忒不负责任咧!啥地方来的啦?”
“湘中,小得来,一笃笃的地方!”
“湘中啊?那边人讲话怪怪的,上趟我碰到个那边的人,闲话讲得来~像外文一样,哈哈哈哈,哎,小姑娘,侬会得讲湘中闲话伐?讲两句听听呀!”
阎习笑得恶意十足:“哎呀,你个人也是太挫刻了,伊根本听伐懂阿拉讲点啥额!”
然而……邵曦能听懂,虽然不会说,但是邵曦每个字每一句都能听懂,小时候爸爸经常喜欢用海市方言唱戏,邵曦学习普通,但语言天赋却极好,听得多了,自然便都能听懂……可是在当时,她却恨不得自己索性聋掉!
周遭的声音都变成恶意的刀刺向她,女人们尖锐的笑和一旁看热闹的男人们不屑的嘴脸,在那个十四岁女孩心里烙下抹不去的伤痕。
深吸了几口气,邵曦终于平复下心情,隐约觉得心中某处郁结的阴霾在刚刚,不知不觉地散去了……
这感觉很奇怪,就仿佛曾经布满乌云的天空突然去开雾散,甚至透出了阳光……邵曦轻轻捂着胸口,回头望向厅内,那群带着真真假假的笑意的人们,似乎也并不那么可怕了……
难道说,那件事没有发生,连带着自己的未来也不该再有心理阴影吗?邵曦诧异地想。
“曦曦,你没事吧??”魏启文有些担心的从厅里出来,手里端着杯热阿华田递给她,“天冷得狠,你别在外面吹风!对嗓子不好。”
知道邵曦是真的要学配音之后,魏启文也开始注意一些声带保养之类的事,可惜,邵曦现在似乎铁了心要跟他保持距离,魏启文渐渐也明白了女孩的意思,但不知为什么,邵曦越不理他,他倒越想关心这姑娘了。
邵曦确实觉得冷,因此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了杯子,小口嘬着微烫口的热饮,这东西,是阎习买给邵晨喝的,平时精贵得不得了,每次调一杯送上楼给邵晨的时候,必要大声叫一句:“晨晨!喝阿华田啦!”
生怕邵曦听不到……
以前邵曦会生气,然而现在的邵曦则只觉得无聊又可笑,她缺一口阿华田吗?
不,她更想念上好的滇省咖啡豆现磨出来的手工咖啡。
邵曦没有道谢,她嗓子不好,能不开口就不开口,魏启文是知道的。
“刚刚怎么了?”魏启文试探着问。
邵曦想了想,摇摇头笑了一下:“不重要了。”她用气声说。
是的,不重要了!这辈子她没有经历那场无耻的嘲弄,她的心上没有伤痕了!她更自信,也更乐观了。
如果这重生真的是某位神明的馈赠,那她将无比虔诚地感谢它!
魏启文当然是不懂的,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身上有太多谜团,让人捉摸不透。
两个人没有在露台久呆,回到厅里时,就见一群人正围着邵春生家的钢琴起着哄。
邵晨坐在琴旁,脸色不虞。
“晨晨弹一段嘛!”
“就是,你学钢琴么不就是为了弹给人听的嘛?”
“来来,弹一个!”
阎习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并不关心一般地整理着点心架,老爷子不让邵晨听她的当众表演,那她就不开口了,反正那些宾客会让晨晨弹的。
邵晨低头着,咬着唇,脸色红红的,但没有人在意这个。
“哎呀,弹一段啦!你妈妈说你要考钢琴十级了,来,弹给叔叔听听看,叔叔给你打打分!”
“哦哟~钢琴十级呀!那个老难咧!阿拉小囡去年刚刚考出来,我晓得曲目的,侬弹那个……那个……叫啥来了……”
“弹呀!”
“弹呀!”
邵晨终于翻开了琴盖,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狠狠的敲下去,一串音符从他指尖迸射而出,在厅堂里响起,接下来是一分多钟的快板,变调,再变调,疯狂又密集的重复钢琴声一下又一下的溅落在空气中,令人烦躁不安,最后一声暴躁的巨响终止于乐符的最后。
邵晨抬起头,一向白胖而显得不怎么有气势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他看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