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空净清了清嗓子,提醒赤霞师叔。
赤霞两眼珠子慢慢转过来,默默往后退了半步。依照以往的经验,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往前凑,没好果子吃。
中午的天却好似傍晚,浮石涧上空黑云滚滚,哑雷隆隆,大风掀动了河面,泛起层层水波。
桐花仙府中,《渡厄吟》幽幽凄凄,墨姿面容宁和,眉心处的红色彼岸花甚是妖冶。
丹田鼓鼓,经脉中的灵力还在不断地流入其中。在至极限时,她掌心的那滴无色水液突然消失,滴落丹田,下沉至底端,从内伸出血色裂瓣反卷,形成彼岸花。
彼岸花完全盛开的瞬间,花心飘出一滴无色灵粒,丹田内灵液迅速向灵粒聚合,百息即成隐隐丹影。随着灵液的凝实,丹影愈来愈清晰。清晰后又不断夯实,一枚指节大的无色金丹形成,开始慢慢转动。
墨姿神府深处古钟再响,一沧桑老音问:“释厄之道,在于明辨是非,明辨在于心,尔心可明是非?”
“明,”墨姿回答得丝毫不拖泥带水:“是即是,非是非。以功过论以因果论,是非总能分明。吾心昭昭,不畏强势不怜弱小,心正身正,不偏不倚。”
“前世孽今生渡,渡己身渡世之大劫,道阻且长,尔可惧?”
眼睫轻颤,墨姿慢慢睁开双眸看向尚未收功的钟晓,红唇微启:“有何可惧?”平静的瞳孔如死水,收魔神珠回凝血痣,闪出仙府。
她一出现在石屋中,罩在浮石涧上空的劫云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落千丈,压到了山头。
屋外禁制一开,一道流液冲出,天顿时黑如子夜。
同时咔嚓一声,碗口粗的黑雷当头劈下,穿才现真身的墨姿而过。惊得玲珑阵外的十数位高阶修士不禁屏息,这丫头练的什么功,雷劫怎如此厉害?
赤霞双拳紧握,在心里默默为徒弟诵经祈福。倒是了因师太神色虽凝重,但却不担心墨姿渡不了金丹雷劫。
单薄的身影僵直地立在浮石上,低着头。狂风卷起她的发乱舞,似在庆贺。
桐花仙府中,钟晓已收功,目视着她的背影,看尽其中的孤冷。有时会想,若那年他在杀了蔕庆后,没有遇见她,没有将蔕庆的魔尸给她,让她吞噬,助她成就魔帝。那还会不会有之后?
问自己后悔吗?钟晓没有。
他不喜欢她站在东坞塔上看晦暗虚无。
火辣辣的疼,墨姿吞咽下涌至口中的血,体内雷力乱窜,引得灵力都跟着暴动。但她现在不想安抚暴动的灵力,只望下一道雷劫立马落下,她想将满腹的沉闷与孤寂全部发泄。
十四年,炼化四缕魔神元灵,她亦回到蔕墨姿时代十四年,重新感受看不到头的孤寂。孤寂令她满目晦暗,在遇到钟晓之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她活着,也仅是因为活着。
如她所愿,雷闪若游龙一般穿过黑云,咔嚓一声直穿向下。墨姿双目浓黑不见底,右手一握,清辰剑现于掌中,迎雷而上:“啊……”
噬人的雷闪照亮了她眼底的黑,一剑劈雷劫,稳稳落到浮石之上。
“还不够,”墨姿紧锁蛾眉,右手虎口被灼伤,冒着青烟,但她似感觉不到疼,嘴里再次轻念:“还不够。”心口很闷,脑中浮现的是蔕墨姿站在东坞塔上,晦暗的虚无境似只有她一个清醒。
她像是被拘禁在一个牢笼中,看着同族相食,从想不通到麻木,再到吞噬父帝肉身成就魔帝,她开始厌恶自己。墨姿梗着脖颈,等待着雷劫降临。
出生在虚无境,对蔕墨姿来说就是一个错误。可她却真心感谢这个错误,让她遇见了一个人,懂得了爱懂得了什么是付出,也学会了……放弃。
死于心爱之人的剑下,是她百万年漫长生命中唯一的幸福。
浮石涧上空的黑云被那一剑彻底惹恼,继续下压,翻腾的黑云之中雷声炸响,气急败坏。风卷起河水撞击着浮石,激起丈高水花,天暗沉得可怖。
一个时辰后,第三道雷劫蓄势已成,携暴怒甩云而下。
终于来了,墨姿掀起眼皮,脚跟一转后撤,双手持剑斜劈、横扫、反身再补一剑,三道剑气带着泯灭之势相继掠向碗口粗的紫雷,将紫雷截成四段落进河中,灼焦了河床。
上空黑云见此更是暴怒,雷霆之威悍然压顶。
墨姿心口舒畅半分,丝毫不惧,抬首望天扬起唇角,十足挑衅。
咔嚓……
天威不可戏,第四道雷劫迎面劈来。墨姿闪身避过,一剑斩头。
玲珑阵外,赤霞已经不再给小徒弟祈福了,蹲在半空啃着杨灵桃,看得津津有味。要不是师父还在,她都想问问天爷,他这是在闹什么?
搞这么大阵仗,倒是把人给劈趴下呀?
了因师太,双手抱胸,眼中有笑意。小墨姿在发泄,也不知是谁惹了她?
五、六……二十六,次日酉时终于迎来了最后一道锻体雷,墨姿把剑一收,闭目静立,小儿手腕粗的黑雷灌顶而下。
身形晃了晃,墨姿站住了,双目恢复成以往那般清澈,心口终于舒畅了,抬起僵硬的脖颈,望向天上极为不甘在大发脾气的黑云,道了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