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夫人海氏。
两人对视了一眼,海氏给他烫了一壶茶,缓缓灌入杯中。
“夜光之珠,盈握之璧,看来你这位女婿是有备而来啊。”
黎弘景微微一叹,接过夫人的热茶,海氏笑道:“当初女儿出嫁,你还说若是过得不开心,便回扬州,家里养她呢。如今确实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位女婿。就是……”
话到后头,戛然而止,却心照不宣。
黎弘景看自己的夫人:“当初若我是个残废,你嫁我前并不知晓,后面会悔婚吗?”
海氏“呸”了声,“你老糊涂了!”
黎弘景笑了笑:“是哦,我之前病成那般,你都没悔婚呢。”
“那不一样。”
海氏皱眉,“侯府高门本就不易,她若是受委屈,我们根本护不住,就算那赵赫延有心护她,也怕无力。”
黎弘景微微一笑,“若是嫁一个四肢健全的,却对我们女儿挑挑拣拣,你觉得哪个好?”
海氏被夫君一噎,心思倒是转了过来,吐了口气:“别提那户陈家,有儿子了不起么!”
黎弘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自然觉得自己的女儿是最好的,更何况阿延是为国征战才落伤,你太过在意,反倒对不起人。”
海氏抿了抿唇:“抛开头衔身份,我们看的是他这个人,若不是小栖说对她好,我今晚怕在女儿面前又忍不住哭了。真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嫁给谁都是个忧。”
门外,一芍趴在门缝听了个大概,赶紧回去一五一十回禀了少夫人,黎洛栖擦着头发,面露愁容。
“就知道阿爹和阿娘会这样!”
一芍:“那怎么办啊少夫人?”
黎洛栖倒是不在意:“既然这么不高兴,当初还让我嫁人做什么呢。反正嫁给谁都一样,我去晋安城还能少了他们唠叨。”
一芍知道少夫人说的都是气话,给她倒了热茶,“但是,少夫人今晚还是要哄母亲睡吧?”
黎洛栖“嗯”了声,朝一芍道:“你去跟少爷说一声。”
一芍早就通风报信了,只是眼下还得再做个样子。
赵赫延的厢房在一楼的小院,是府尹特意安排的,倒是方便了暗卫行事。
“主子,这是月隐卫近日查到的关于黎弘景的身份,二十五年前搬来云溪村,一直在青山书院教授,门下弟子众多,除了扬州府尹,还有之前上奏弹劾定远侯府的谏官沈听,此外,自大周开国以来,但凡科举三甲,进士,都与青山书院有丝连关系。”
听到这话,赵赫延眉梢微挑,手上密信在指腹间摩挲,“二十五年前呢?”
月影神色微敛:“毫无踪迹。”
赵赫延将密信扔入炭盆,“除了朝廷,没人能做得这么干净。”
月影自知办事不力:“月隐卫已经在尽快查明,只是有一点属下奇怪,能教出这么多凤毛麟角的人,可见并非池中之物,那为何他自己不出仕?”
赵赫延单手托腮:“有问题是好事,所以好好查,回头告诉我为什么。”
月影:“……”
这时,门外传来响声,月影很快便隐入黑夜,进来的是一芍,小心谨慎地转述少夫人的话。
赵赫延看着被炭盆舔舐殆尽的密信,说了句:“告诉少夫人,便说我已经与她父亲谈过话了,让她好好陪母亲。”
一芍见少爷完全没有要挽留少夫人的意思,心里有些失落,她来之前就听说过这扬州城风光迤逦,便是方才吃饭席间,与她抢着伺候的婢女都容貌艳丽……
回来少夫人房间,便见夫人在与女儿说话,遂道:“夫人,我方才让客栈给您烧热水了,一会便送来。”
海氏生得温婉秀丽,听一芍说话时会面带微笑地看她,“有劳了。”
一芍有些不好意思:“应该的。”
等夫人去了净室,一芍忙道:“少夫人,少爷说他方才与老爷说过话了,让你也好好陪母亲。”
黎洛栖正在叠衣服,闻言一怔,“他和我爹说过话了?!说什么了?!”
一芍摇头。
黎洛栖抿了抿唇,又看了眼净室,“少爷住哪间?”
“包了一楼的后院,少夫人要去找少爷吗!”
她微摇了摇头,但心里却被他这句话吊了胃口,今日他在门外听到了自己跟师兄的对话后,脸色就结霜了,也不知父亲跟他说了什么……
本来他们对赵赫延就有些许的介意。
烦躁。
夜里,黎洛栖跟母亲说了不少体己话,一个劲地打哈欠,母亲见状就不说了,黎洛栖撑得眼皮都酸了,等听见母亲匀缓的呼吸后,悄悄掀了被子披上裘衣。
一楼后院,竹影横斜,黎洛栖本来还在找赵赫延的房间,就见月归守在门口,心疼地让他回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