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叶龄仙,后背挺得笔直,生怕自己的肩膀碰到他。真是坐车的,比骑车的还累。
她不禁好奇,平时,俩人都在同一个食堂吃糠咽菜,可在体力上,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叶龄仙其实还想问,自己的棉鞋,是不是他帮忙找回来的。可鞋子是私物,万一不是他,那就尴尬了。
更何况,他又像个闷葫芦,半天不说一个字,还是算了,不问了。
两人这样沉默着,只有月光,能听见他们不同以往的心跳。
爬过山坡,下山的路就轻松多了。
夜风徐徐,吹起程殊墨散开的外套,让他的肩膀更显宽阔,也为叶龄仙遮挡了更多寒风。
突然,前轮猛地刹车,叶龄仙猝不及防,堪堪撞上程殊墨的后背,“哎呀!”
“抱歉,窜出来一只野兔。”男人解释完,继续骑车。
“我没事。”叶龄仙揉揉吃痛的鼻子,仍旧拉开距离,坐得比上课听讲还端正。
她心里却想,这人,连只野兔都要避让,难怪他手握强弩,却从不用在打猎上。
好不容易下了山,沿着澄河走,过了桥,就是老树湾大队了。
上桥之前,叶龄仙紧急叫停,从车上跳下去。
她委婉道:“程知青,谢谢你,就送到这里吧。”
程殊墨点头,知道她是为了避嫌。
他解下麻袋,还给叶龄仙,“你走前面,我半个小时后再回去。”
他考虑得很周全,这样对谁都好。叶龄仙感激一笑,独自走上石桥。
等待的时间百无聊赖,程殊墨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这姑娘长发细腰,弱弱一个人,吃力地扛着半人高的麻袋,像一只浑身是劲的小工蚁。
小小的一只,却蕴含着大大的能量。
想到今晚,被柔软撞了一下腰,他烦躁地想点一支烟,却又忍住了。
突然,“小工蚁”走到一半,放下麻袋,小跑着折了回来。
她捧着一个厚厚的书本,献宝一样,举到程殊墨面前。
“差点忘了,程知青,这个送给你!”她跑得太快,额头上沁了汗珠,也来不及擦。
程殊墨随手翻了一下,十指像是触电。
书里密密麻麻,全是英文。
第7章 练功
叶龄仙送给程殊墨的书,是一本全英文的外国小说原著。
由于政策原因,小说的封面早就被人撕掉,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上面还写着六个大字——《科学养蛙指南》。
程殊墨只看一眼,就猜到小说的原名,“The Gadfly……这是《牛虻》?”
果然,他并不是不学无术的二流子,至少,英文比她好多了。
叶龄仙点点头,很欣慰,“程知青,谢谢你送我回大队,也谢谢你上次在河边帮我。希望你收下书,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牛虻》讲述了一个革命青年,历经挫折,始终坚守信仰,并为之奉献生命的故事。知青们都不陌生。
这本书曾经风靡全国,引来百万青年拜读。其受欢迎程度,不亚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可惜后来,它和很多外国名著一样,都被划成禁书,销声匿迹。
受家庭环境的熏陶,程殊墨十几岁,就把中英文双版背得滚瓜烂熟。
他是喜欢这个故事的。他甚至已经很多年,没有认真坐下来,背一背单词,读一读英语了。
但此刻,他隐忍地看着这本书,却没有接。
叶龄仙以为他是避嫌。毕竟,一个女同志,上赶着给男同志送东西,确实不太合适。
可她真心希望,程殊墨能通过学习,走上正道,而不是在这里,整日和混混斗殴,破罐子破摔。
捧书的手开始颤抖,叶龄仙却没退缩。
她语无伦次地劝:“我知道,你不喜欢读书。可咱们都是知青,就算下乡插队,也不能忘了学习。说不定,今年高考就恢复了,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这本书可以学英语,你以后考大学,报考英语专业,最适合了……”
“我为什么要考英语专业?”程殊墨突然问。
叶龄仙一愣。至少,他没有问,高考为什么会恢复,也没有笑她异想天开。
“因为,我听说你父亲,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高级翻译,他会说四国语言,为祖国的外交事业,做出了很多贡献。所以我相信,你也能考外交学院,成为像他一样优秀的人。”叶龄仙干巴巴解释。
程殊墨却面露不耐,打断她:“像我父亲那样,和前恋人纠缠不休,伤害妻子,对家庭不负责任吗?”
“什,什么……”叶龄仙张大嘴巴,这是她从未了解过的情况。
她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家事,也无意冒犯。”
“够了,我不需要这些反动的书,也不会考什么外交学院,我甚至对英语……完全不感兴趣。”
他摆摆手,像是嫌弃一个烫手山芋,“我不需要外人指手画脚,包括你。”
啪的一声,那本《牛虻》掉在地上,瞬间沾满了污泥。
“你,你怎么能这样!”叶龄仙心疼这本书,更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