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开始占便宜还这样,多少叫人看不过眼。
刘潘文不冷不热道:“你今天怎么没穿雨鞋了?”
今日晴空万里,谁还穿那个啊,郑重是一出太阳就把它擦干净收起来,简略答道:“没下雨。”
寻思这明摆着的事情,怎么还浪费口舌来问。
但刘潘文就是想开个头而已,他说:“还是一家子兄弟好啊,有什么事都不忘惦记你。”
哪像他对大舅子越客气,人家越不拿他当回事,这世道真是过分。
郑重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寻思自己哪来的什么兄弟,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心想那也能叫是兄弟,甚至有点想冷笑几声,不过还是保持不想跟人多搭话的习惯,说:“没有。”
以前可能有,但这些年里绝不可能,他早当自己是没有家的人了。
还跟这装呢,刘潘文装作全解道:“亲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他现在过得好也能拉拔你一下。”
这话倒是真的,毕竟大舅子对家里人还是挺照顾的,不过仅限于有血缘的人。
这些话郑重从前听过很多,长辈们轮番上阵,觉得他是有理变没理,不过是担个虚名而已,又没真的怎么样,怎么至于闹到这步。
好像不懂事的人其实是他。
郑重就输在笨嘴笨舌,他知道那些话是不对的,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这会也是一样,只能手上用力地撒气,说:“我没有兄弟。”
刘潘文心想人跟人的区别真大啊,看这意思是大舅子还好话哄着这个弟弟,人家好处照拿压根不理。
他左右权衡一下,觉得还是别接着往下说,尴尬笑两声说:“我不说,不说了啊。”
他不说,多的是人要说,队里人把这一“世纪会谈”和前段时间的传言们结合在一起,得出最新的结论是郑重终于要回家了。
本地人即使是结婚,也要到抱孙的年纪才分家。
郑重是特例中的特例,当年事发后他几乎是赤条条地出家门,被大队长临时安置在没人要的破屋里从此自立门户,可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奋斗出来的。
说实在的,论能干他是结婚对象的首选。
可惜大家都重视家族,换解放前他这样的行为说不准要被驱逐,当然了,新社会不讲究这套,但观念还是在大家心里。
这下一说要和好,几位长辈们都挺兴奋的,觉得这才是大家族的样子,是兴旺之象。
会不会兴旺郑重不知道,他只觉得很困扰。
那件大家本来不再议论的事情又被反复提及,连沈乔都窥探到更多真相,看向他的眼神多出两分心疼。
郑重本来是不敏锐的人,但这回是出乎意料察觉到。
他自己也不想就此多讲些什么,只觉得意义不大,只是对着沈乔说:“我没说是他给的。”
只用一个代词,沈乔也听出意思。
说实话,她自己一开始也是怔愣,不过后来看到李红娟他们受此困扰,觉得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现在,她不喜欢这桩“好事”,凭什么自己花的钱作为郑俊峰爱护弟弟的证据呢,她不服。
其实本性上她并不是脾气多么好的人,否则不会毅然离家,只看这就知道是个烈性的小姑娘,跟队里几位嫂娘的矛盾也多来源于说话直,只是现在渐渐收敛而已,不过不代表她是泥捏的。
五月里正是栽秧苗的好时候,为赶时间大家都要下水,虽然是只到脚踝高一点的地方,但泡一整天还是要命。
知青们齐刷刷穿上雨鞋,弯着腰干活。
沈乔也穿了,宽大的鞋筒显得她的小腿更是赢弱,走起路来格外晃晃悠悠。
她下工后特意在路上等郑重,看到他的时候音量不高不低说:“郑重,给你买的雨鞋好穿吗?”
郑重左右看,觉得不管视线在哪里的人,估计都支着耳朵听,不过还是答道:“很好穿。”
他这辈子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鞋子了。
队员甲乙丙丁纷纷震惊,看他们结束这两句对话就各走各走的,索性议论开来。
队员甲说:“我就说吧,我就说吧,这两人绝对有点事。”
队员乙说:“红娟不是说俊峰给他弟买的吗,怎么就成沈知青啦?”
队员丙说:“打肿脸充胖子呗,我说呢,郑重可不是为一双雨鞋就吃回头草的人。”
队员丁说:“嗐,你结婚没几年是不知道……”
总之不到半天功夫,新的故事在大队流传。
李红娟在大队也不是没有“敌人”,就拿大队长一家来说吧,看她是一百个看不上。
冲婶是大队长媳妇,又有个在部队的争气儿子,可以说是谁都不怕,选的是妇女们都在树下唠嗑的时间,大剌剌说:“我说红娟,郑重怎么说他那鞋子是沈知青买的啊。”
李红娟其实都从别人那儿听说了,心里也是挺没想到的,这会脸色不变说:“年轻人的事,我们总得帮忙盖着些。”
现在都是这样,年轻人哪怕是私下处对象,家里人也会以低调为主,毕竟将来的事情谁都不好说。
说得她是多么贴心的长辈是的,冲婶嗤笑一声道:“那你可真是郑重的好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