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樱脸上一红,气得一阵失语,扔了几个枕头都没砸中他,索性把身一翻,脸向着里侧了。
他本是逗她,自不生气,又上来摇她:“真生气了?”
“那给樱樱讲故事好不好?”
讲故事?
她终究还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喜玩喜热闹,噌地又转过来:“什么故事?”
嬴衍讳莫如深:“你等着看就好了。”
看?不该是听么?岑樱好奇极了。
嬴衍命宫人将榻前的云母屏风撤去,重新搬了架素纱屏风。殿中各处的帘子也都悉数放下,灯火尽灭,只在素纱屏风之后保留了一只燃烛,幽微烛光,映得素纱屏面一片朦朦橘色光辉。仿若天地间唯一的光色。
而他亦匿在黑暗里,片刻之后,屏风上开始出现两片纸人影子,随他操控而在素纱纱面上动作,色彩浓丽,栩栩如生。
她看得新奇,身子也不由微微前倾。又见他一面操纵着手中皮影人,一面随着影戏的演绎娓娓道来:“从前,有一只山猫,因伤落入一个小山村。”
“是一个小姑娘救了他,上天恩赐,让他们成了婚。他从此和这姑娘还有她的老父亲住在一起,姑娘待他很好,满心满眼都是他。但他不知好歹,一边享受着姑娘的照顾和喜欢,一边却冷脸以待。”
“可实际上,他从不是讨厌这姑娘,他也动了心。但他从小亲缘淡薄,见惯了尔虞我诈,没人教过他如何接受别人的喜欢,也没有人告诉他怎样是喜欢,又怎样才是真正喜欢一个人……”
“也是因此,他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隐瞒她,欺骗她,惹她生气,惹她伤心,还用了一些不好的手段强留她在身边……所以,即便后来他们有了个孩子,是条很可爱的小鱼,她依然没有完全原谅他,想要带着孩子离开……“
“樱樱,如果你是这个姑娘,你愿意原谅他吗?”
素纱屏风上的两个小人儿还在动着,演绎着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黑夜寂静里他声音更如玉石清沉,泠泠响在她心弦上,久久地不能平息。
岑樱早已是彻底愣住,看着那屏风上鲜艳秾丽的人影,怔怔如痴。
俄而反应过来,又将手里的最后一方枕头扔了去,羞道:“……你害不害臊呀!真是羞死人了……”
虽是如此说,她心里实如饮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攥着被子抱膝把自己团成了一团,紧抿着唇,竭力忍着那自心底蔓延而出的笑。
“留下来吧。”嬴衍放下手中的道具,启身过来。
又轻轻拥住她,将人从被子里捞起来:“别走了,好吗?”
岑樱满脸绯红,眉梢眼角皆是甜蜜的笑。她嗔怪地推了他一把:“真的很早以前就喜欢我了吗?我怎么不信呢?”
他点头,神色诚挚:“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樱樱了……”
也许是他睁开眼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许是某一次得她悉心照顾的时候,也许是她像只受伤的小鹿扑进他怀里哭着质问他的时候,又或许是她给他唱《子衿》的时候……
岑樱便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了,又抬眼偷偷瞧他,眼睛亮得像星子。
“那好吧……”她浅笑盈盈地搂住他后颈,一脸甜蜜,“看在小鱼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要是敢对不住我们娘俩,我就让我哥哥替我出气……”
她已知了兄长便是柔然可汗的事,有人撑腰的感觉很好,顿时腰杆子都挺得直了。
嬴衍有些无奈,一笑,回拥住她大掌安抚地在她背上轻拍。岑樱把脸枕在他颈下,听着自他胸膛里传出的坚实有力的心跳,心间一片幸福安定。
不知又过了多久,嬴衍又轻唤她:“樱樱。”
“嗯?”
“明日中秋,你和小鱼去高阳姨母府中过吧。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她好像觉出一丝不对,迷惘地抬头望他:“什么事啊。”
前些天,他把阿爹也支走了,要他秘密带兵前往凉州。岑樱心知是有事要发生,心里便惴惴的,不安得很。
“没什么。”他道,“明日我打算出城去永宁寺看望叔父,我不在,你带着小鱼留在这宫城里,我并不放心。”
“去高阳姑母府里吧,晚上,我再回来陪你们。”
他口中的叔父乃是国寺永宁寺的住持清池大师,曾是先帝的第四弟,封地广阳郡,早已在二十年前就落发出家。
肃宗皇帝四子,戾太子与第三子皆早死,现在先帝也去了,就只剩下广阳王。
苏氏如要起事,定会打着他得位不正、拥立广阳王叔为新帝的旗号。他打算先发制人,诱敌出动,故而主动邀请了舅父作陪。
然永宁寺地处大魏旧城,距此有四十里,他虽有把握自己离城后仍能牢牢控制住京城不让妻女遇险,但事关她们的安危,自然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能忽略,要送她们至高阳公主府才能完全放心。
但岑樱今夜却很有些刨根问底的意思:“那你也可以带着我和小鱼去啊……我也想见见那位叔父呢。”
他耐心地解释:“小鱼还小呢,长途跋涉,怕是不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