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丞相夫妇被押往边疆的那天,寒风凛冽,天空灰蒙蒙的。
景清与花妍一早便在离城外二十里地的歇雨亭等候。
歇雨亭的由来还有个缘故,前朝一位清官深受百姓爱戴,却被奸臣陷害,全家被流放到边疆,在流放这一天,百姓在去往边疆的必经之路等候,也就是歇雨亭的原址,待送走清官之后,百姓自发在此地建了一个亭子,起名“歇雨亭”,从此以后,这里便成了流放边疆罪犯家属在这里相送的地方。
几日前,花妍便开始准备父母途中所需的各项物品,因为冬日天气寒冷,边疆气候更是恶劣,因此花妍给父母准备了上好的貂皮大衣,还有各种金银细软,以备途中打点押送的官兵。
因为花妍是世子妃,作为皇室宗妇,没有圣旨,花妍是不能轻易离开京城的,否则花妍一定会护送父母到边疆。
无奈之下,花妍只得央景清挑了几个信得过的侍卫一路跟随父母去边疆,待父母平安到达之后,再回来禀报。
虽然景清一再保证已经跟留守边疆的官员打过招呼,可是花妍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花妍穿着白色的狐皮斗篷,一动不动站在亭外,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大路,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会错过。
侍卫与丫鬟们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一动不动,没有人敢上去劝花妍,让她回亭子中等候,小眉也不敢劝说,只能求救似的看向景清。
景清看着站在亭前的花妍,就像这灰蒙蒙的天地中的一抹倔强的白色,突兀又绝美。
那抹白色的身影明明那么纤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到,可是即使狂风呼啸,凛冽如刀,她也纹丝不动,好像扎根在这地上,与大地融为一体了。
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飘雪。
景清撑开伞,走到花妍身边,轻声道:“下雪了,进亭子里等吧。”
花妍没有回答,还是纹丝不动的站着,看着前方依旧空荡荡的路。
景清也不再说话,默默的撑着伞,站在花妍身边。
雪越下越大,大地渐渐变成了雪白。
而景清与花妍的身影也渐渐与大地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头顶上还有一把伞,远远的看去,还以为两人已经扎根在雪中。
小眉心急火燎,急的干跺脚。
一旁的林跃稳如泰山。
小眉瞥了一眼林跃,似是跟林跃说话,又似自言自语,“这都马上中午了,怎么还不来那?”
林跃依旧纹丝不动,好像没听见小眉的话。
小眉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亭外并肩而立的两人,心中虽然焦躁不安,也只得安静下来,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雪渐渐的停了,大地已经是一片银白,天色也渐渐明朗起来。
道路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渐渐行来。
花妍麻木冰冷的心,开始七上八下的跳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身旁的景清察觉到花妍的变化,握住花妍的手。
花妍的小手冰凉,手心全是冷汗,一接触到景清温暖的大手,好像一股温暖的源泉注入心间。
花妍侧过脸看着景清,景清还是一如既往,唇边挂着温和的笑,眉眼间的温柔彷佛能将冰雪融化。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说一句话,可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花妍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依靠景清,似乎一转头,景清已经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花妍转过头去,那一对人马已经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跟前儿。
林跃赶忙带着侍卫,将押送人马的官兵招呼到一旁,将事先准备好的金银细软塞给官兵,官兵们假意推辞一番,便欣然接受了。
随即林跃吩咐下人将包在貂皮里的食盒拿出,里面的饭菜还是热的,酒也是热的,这样的大雪天,没有什么比喝一杯热酒更痛快了。
官兵们一见热酒热菜,好不高兴。
林跃见时机成熟,便趁机说道:“此去边疆路途遥远,途中还望各位多多照应,到了边疆之后,我们世子还会有重谢。”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况且到了之后还会有重谢,这些官兵们自然满口答应,“放心吧,我们定当将世子岳父岳母安全带到,还请林侍卫代为转达世子。”
林跃得到答复后,吩咐手下人好好招待官兵,自己便退下,来到景清身旁,悄悄耳语了几句,景清听后,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
林跃便站在景清侧后方,顺着景清的目光看去。
只见世子妃与花丞相夫妇相对流泪。
花丞相夫妇走近之后,景清便自觉的后退几步,留下他们一家人话别。
花妍见到父母的一瞬,欲语泪先流。
昔日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父亲,此刻穿着灰色的囚服,脚上带着锁链,最显眼的是左脸颊上的鲸印,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阶下囚,曾经那么骄傲的父亲,却要忍受这种屈辱,而这屈辱将伴随着父亲度过余生。
昔日美若天仙、优雅从容的母亲,此刻头发散乱,面容憔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有看向花妍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充满慈爱。
花妍几乎痛到无法呼吸,哭着咬了咬嘴唇,投入了母亲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