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终目的地是沂州沂都城。
老爹选在这里给女儿相亲,一来是怂,不愿安阳受瞩目,二来……那些个世族公子在外面名气响当当的,要给人做赘婿这事传出去实在不大好听,能成也就罢了,若是不成,难免脸上无光。
因此以旁的名义来沂都赴宴是最妥善不过的。
正值春分,又赶上清晨之际细雨绵绵,浓郁的白雾笼罩着一座座青山,宽阔的江面泛起一阵阵寒波,飞鸟游鱼时隐时现,是楚熹从未见过的大好风光。
她不自觉把手伸出窗外,任由斜落而至地雨珠浸润指尖。
冬儿推门进来,见她穿着单薄的寝衣,连忙说道:“小姐怎么不关窗,当心着凉。”紧接着又道:“城主还等着小姐一块用早膳呢,让奴婢伺候小姐梳洗。”
“哎……”
“小姐叹什么气呀?”
“其实,我不太想成婚。”
冬儿自觉楚熹对薛进余情未了,怕她临阵撂挑子,便哄着她道:“小姐这话说得,可就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城主一把小姐要招赘婿的消息放出去,那西丘宁家,东丘梁家,合临谢家,都拔腿就往沂都跑,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呀,全由着小姐选,我要是小姐得高兴死了。”
冬儿话糙理不糙,竟真安慰到了楚熹。
皇帝选妃也不过如此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关上窗户,换好衣裳,楚熹就去找老爹一起用早膳了。
“三儿,恁怎么不换件好衣裳嘞,眼瞧着就要到沂都啦!哎呦,冬儿,恁怎么不给恁家小姐好好梳梳头,那钗呀簪啊的都戴一戴,家又不是没有。”
“小姐用过早膳就要回去躺着,梳好头也弄乱了。”
“老爹,恁吃饭就好啦,我不打扮,谁还会嫌我不成?”
老爹看着楚熹,忽然美滋滋一笑:“我三儿生得俊,像恁娘亲,不涂抹也好看。”
楚熹娘过世得早,样貌已经模糊,不过据府里老人说,她是个清丽脱俗的高门贵女,一言一行总是那么端庄温柔,和各个五大三粗好生养的姨娘全然不同,又常感慨,要是大夫人还在,必定能将这些子女教养的儒雅温敦,知书达礼。
楚熹总是对这位如嫦娥仙子一般的娘亲感到好奇,更好奇她怎么和天蓬元帅结成了夫妻,难得话赶话赶到这,就不禁要问一问。
老爹听出她困惑背后的轻视,立马挺直了腰杆,气势汹汹道:“恁老爹差个啥,论家世,我楚家祖上乃开国勋臣,论人品,他辉瑜十二州谁能挑出我的不是,论相貌,当年也就比恁娘略逊一筹,哪里不般配?说金童玉女也不为过嘛!”
楚熹捏着白瓷小勺舀了一口粥喝,偏过头看老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质疑:“人品相貌无从考证,我做女儿的也不好评判,且先不提了,单论家世,外祖父是掌兵十万的晋州都督,祖父是小小的安阳城主,那会安阳还挺穷吧,怎么看娘亲都是下嫁呀,凭你那套浪漫的花招就能让外祖父点头?”
“那,那是恁外祖父看重恁老爹的能耐!”老爹拍着桌子侧过身,一边模仿外祖父的神情举止,一边讲述当时的情景:“恁外祖父就对恁娘说,我儿啊,恁嫁他准是没错,他可好可灵嘞,恁嫁过去保准享福!”
楚熹一口粥差点笑喷出去,忙捂着嘴巴道:“外祖父不是晋州人吗,怎么满嘴常州话。”
“爱信不信,恁眼光比恁娘高,那薛进比恁老爹强。”
“你总提他干嘛。”
老爹怪声怪调的哼了两声说:“瞧恁能找个什么样的。”意思是肯定不会有他好。
楚熹虽然很积极地踏上去选妃的旅途,但真没有所谓的理想型,硬性要求倒有一个:“别左手通房,右手外室,肩膀上还抗两孩子就行。”
老爹道:“那不能,恁见谁拖家带口入赘嘞?”
午时三刻,雨渐渐停歇,浓雾早已散去,只剩下灰蒙蒙的一层薄云,犹如轻纱一般在红日前流转,挥洒下来的光束也那么柔软多情。
船要靠岸了,是沂都的江岸,可离沂都城还有几里地远。
楚熹远远看到码头上密密麻麻好些车马,泊定的船却没几只,料想是特地来迎接他们的,心中暗道:“好大排场。”
冬儿也伸着脖子往外瞧,半晌,信誓旦旦地说:“陆家那对双生子肯定也来了。”
南六州比起北六州有一个好处,就是消息传播的快,沂江上流有点什么新鲜事,不出三五日就会传到下流,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男人堆里爱聊女人,女人堆里爱聊男人,陆家双生子无疑是女人堆里出镜率最高的,冬儿每每提起,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美好词汇都用在这兄弟俩身上,哪怕她根本就没有亲眼见过。
楚熹从前来过一次沂都,可那会还小,记忆点都在吃喝玩乐,至于陆家双生子……毫无印象。
转眼船靠了岸,一块长长的、厚厚的、沉沉的木板“砰”一声搭在石级上,老爹穿着满绣长袍,端着手,步伐稳健地踏上木板。
而另一个差不多打扮,身形相对高大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下石级,很亲密无间地拉住老爹的手,情绪饱满的唤道:“光显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