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崽儿了。
头三个月悄不声儿的过了, 自家事自家知道,主子们不往外说,丫头更不敢往外头说, 于是大家都知道的时候,玲珑的小腹己凸出了圆弧,像顶了个龟壳似的。
徐知安知道的更早,他一直记得玲珑来癸水的日子, 那个月迟了五六天, 玲珑还不自觉, 他心里就有了约摸,不过他身上的事务繁杂,不能歇着陪玲珑, 就想着趁玲珑的身子还轻便时,尽快处置一些事务,日后也能挤出些时间陪她。
他还是会经常进山, 不过隔个三五天就会回来一趟,每次回来, 都会带些山里的新鲜物什回来,花花草草的带不老少,酸死人的青果子甜草根什么的, 也是半篓半篓的装回来,挑挑拣拣,捡好吃的给玲珑, 不太好吃的就给众人分了。
人家又不害口,青杏青梅青李子, 咬一口都受不了, 谁能咽进去半篓呢, 都捡一颗含了,酸的皱着脸,各自取笑起来。
花花草草养了半院子,有的开败了也就枯了,有的又从下面生出根须来,枯了的就扔了,生出根来的,照旧养在院里,顶多费些力气担两担河泥而已。
酸果子也舍不得扔,好歹是孩子爹辛苦摘回来的,孩子娘闲来无事闷的慌,把果子洗干净,洒盐腌一半儿,洒糖腌一半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反正兴致勃勃的都腌了。
天越来越热,玲珑怀了身孕以后愈发不耐热,偏家里一众管制的严,不许她吃冷食喝冷饮子,若热的厉害,就缝几套宽松的衣衫,轮换着穿。
跟徐知安撒娇要喝冷饮子,徐知安耐不过她的厮磨,将自己的冰酪浆分给她半盏,可巧叫贺嫂子看着了,不由分说的往里头兑了半盏热□□,可好,全成温酪饮子了,喝起来那叫一个难以下咽。
这且不够,贺嫂子又对徐知安好一通说教,说了孕妇的诸多不宜,不许他再偷着给玲珑喝冰饮子,说喝多了,孩子生下来得长白白一层厚浆毛,跟毛猴子似的,可丑。
徐知安果然被吓住了,怕玲珑馋,他自己也不喝了,在家时就跟玲珑喝一样的饮子。
天再热起来时,雨水果然多起来,山雨来的猛,去的急,轰隆隆一阵,雷声来了,雨也来了,雷声滚着走了,雨也随着云层走了。
。… 最怕就是天阴沉沉塌下来似的压在山头上,雷声也不起,风也不起,雨水如天幕坠下来一般,天地黑沉沉的,雨声也急,山雨汇成河,滚进沟壑里头,汇集成怒流,野马一般咆哮着向下奔涌去。
人们冒着大雨往山上走,背着孩子老人,背着吃食被褥衣裳,背着家里养的猪羊,背着今年新买的农具铁锅,竹席里面裹着干柴,贴身绑着柔软的干草,走到往年一直来此庇难的山洞里,一家挨着一家,挤的密密麻麻,生起火来,挤在一起烤火煮热汤喝。
白天还好,虽也是湿漉漉的,却没多冷,到了夜里才难熬,雨还在下,柴火不够烧,到半夜时就冷的不行,一家子挤在两张薄被中,靠着这种法子熬过漫漫长夜。
县城里也是洪水如瀑,往山脚汪洋倾泻而去,住山脚下的人都移上来了,就在靠山壁那一侧的浅洞里搭了个住所,山洞外雨如瀑,山洞里面火苗潺潺,多少能带来些暖意。
山下的田都淹了。
大雨下了三四天,好容易停了,天仍是不放晴,还阴沉沉的。
衙役们穿着蓑衣背着干柴火,在街上架起大锅,开始熬驱湿寒的药汤,另一边煮玉米糁子干饭,是为赈济县里躲洪水的百姓。
这一场雨,若还停歇,这一季的稻麦必是没甚收成了。
万幸,连着阴了三四天,间或下了些小雨,然后就晴了。
这场雨不算大灾,但灾后仍有许多事情要做,徐知安又忙起来,连带着衙吏兵丁都调动开来,分组往各处去统计受灾的人口和田亩数目……还要担心徐郎君的安危。
玲珑的行动已然不大方便了,心里还是担心水灾后起了疫病,山上冲下来许多牺畜,能救的都救上来了,没法子救的都冲进山脚的河里田里,不消几日,腐臭味就四散开来,蚊蝇成群,黑压压的,看着真是让人担忧不已。
就怕灾民喝那生水,还怕他们捞淹死的牲畜吃……徐知安听了玲珑的建议,带着兵丁们去疏通淤堵的河道,打捞死畜深埋,又在蚊蝇多的地段燃上毒草薰了几天,使人四处散传不许喝生水的禁令。
连着一个月,都在处置这些事宜,好在徐知安的官威还算不错,各项调度和命令都能有效施行,灾后处置得当,百姓的日子很快恢复了正常状态。
一个夏天,经了两场这样不大不小的洪灾,此地的百姓已习惯了这样的灾祸,难是难了些,不过山里吃食多,只要人没命,日子就能过的下去。今年比以往更好些,官府使力的多,赈济的也及时,虽有灾,人心却稳。
临秋时,山民成群结队的进山采收山货,菌子价低,但遍地都是,药材价高,却要好一番寻找,最易找到的就是山里的葛仙根。
一连许多天,衙里被人送来许多黑褐色的葛粑和鲜菌子,都在竹篮里装着,怕衙里的人不收,都是晚上偷偷放在大门口处,老刁头早上打开门,总能看见门口放着十来个竹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