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这一切。
便不难感慨,叶南生果然还是当年那个叶南生。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
所以,迟雪亦终于能把多年前没说出口的话,在这一时刻尽数倾吐。
话语如钝刀,温柔地直刺心窝。
“我讨厌你不择手段,叶南生,只要为了你认为对的事,你从来不惜牵累别人,在你看来,你的利益是利益,别人只要碍到你,就必须付出代价。对于识相的人,你就大发慈悲,给些情啊钱的、自以为是的补偿;对于不识相的人,你就毫不留情一脚把她踹开。”
“从始至终,只有你的命是命,那些你不在乎的人,和路边的蚂蚁又有什么区别——但你又有没有想过,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有一点是因为你自己吗?有人喜欢真正的你吗,如果你不装得温柔、优秀、文质彬彬,有人喜欢你吗?”
迟雪说:“归根结底,凭什么就因为你想要,所以别人就得给?就因为你装得好,别人就必须配合装作不知道你本来是什么样?”
叶南生的脸色从平静到愕然,最后落定在苍白。
但他沉默许久。
竟破天荒地没有狡辩,没有反驳她。
“因为他们也是这么对我的,迟雪,”他只是试图解释,“因为我们生长的环境不一样,所以你可能觉得我太偏激了。我知道。”
“可我摸着良心说,我至少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心来揣摩过你,迟雪,从认识你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
“是吗?”
迟雪反问:“没有吗?你从没有这么对过我吗?”
“那你为什么把我拉到那次饭局里,叶南生,扪心自问,你难道不是为了用我来气你爸爸吗?”
利用这件事,从来不分轻重。
甚至于从你第一次生出微妙的心思,从你第一次付诸行动开始,在你心里,就只有瞒得住和瞒不住的区别而已。
而叶南生怔怔看着她。
这一刻,她的脸似乎完全和某个他并不想见到的人重合。
同样冷静的语气。
连质问都平淡,不要结果,因为早已认定。
比起他,“他们”才是真正不给机会的人生玩家。
果然。
迟雪亦并不纠结于他还要再说什么,她的话要么不说,要么说了、即是已经说服自己,不需要别人来添油加醋。
只需要最后的一锤定音罢了。
“我相信现在的情况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也相信你那时候想救我的心是真的,你也的确拿出了六百万。就像我感谢你那天愿意跳下湖。”
“我……”
“叶先生,我被淹过,知道那天的湖水很冷,所以我真的从不否定你为我做的这些——即便这里面多少有你自己自作自受的成分。但我还是感谢你,至少你曾经把我当做一个不能袖手旁观的朋友。”
她说。
“只是这并不代表我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代表我能够原谅你。”
“……迟雪。”
“所以,”迟雪轻轻掰开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两清吧。这么多年,同学也好,做过朋友也罢,都到此为止了。”
“叶南生,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害怕,更让我恶心。”
迟雪推门走进病房时,电视上正在播午间档的狗血家庭剧。
隔壁床的病人一边吃饭,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黄玉的床边却依然冷清——只床头柜上多了两只全新的果篮,想来也许是保险公司的人送的。
而黄玉整个人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似乎在睡觉。
没有声音,存在感几乎为零。
迟雪看得心情复杂,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走过去,又掀开一点被角。
却发现黄玉压根没睡,亦没有闭眼,只眼底下两圈乌黑,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
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阿姨。”
她于是半蹲下身,又小声问说:“饿了吗?吃点饭吧。”
黄玉的眼珠随着她说话的声音方向挪转。
却也只是一两秒,又怔然地转回来,随即整个人翻了个面,拿背对着她。
这便是沉默的回避和厌恶了。
只幸而经历过了昨天那样的场面,对迟雪而言,这种“冷暴力”似乎也不过尔尔。
她得不到回答也不碍事,兀自打开打包盒,任饭香四溢。
紧接着,便倾身过去、又拍了拍黄玉的背。
“多少吃一点吧,”她说,“不吃饭怎么恢复,怎么出院——麻仔的身后事还有很多要准备,我爸不如你细心。”
此话一出。
果然,黄玉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转过脸,尝试着直起身来。
而迟雪把病床摇起,摆好桌子,就这样沉默着坐在病床旁的塑料凳上,陪着黄玉吃了一顿午餐。
她们谁都不说话。
倒是迟雪中途被电视声音吸引,抬头看去,只见狗血家庭剧似乎演到高/潮处,双方争执不休。
而画面正中的女人瞧着不过三十来岁,容貌妍丽,却哭得梨花带雨,着实惹人垂怜。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