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忽略那天她人生头一次,做选择题低到离谱的正确率,这种伪装倒是的确很好的将她心情掩盖过去。
偏偏那天下午又轮到她们那一组值日,几个男生一下课便不知所踪。
扔垃圾的工作于是不得不交给她和方雅薇,两人一人一边,抬起大垃圾桶。
到了垃圾场,负责收废品的清洁人员将垃圾桶整个倒扣,怪味瞬间扑面而来。
“呕!”
方雅薇拿着早提前准备好的餐巾纸捂住鼻子,仍然忍不住干呕,又顺势踢开地上滚落到她脚边的塑料瓶。
直到迟雪淡定地从那叔叔手里接过空了的垃圾桶,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捻”起另一边扶手。
“气死我了!”
边走还不忘抱怨:“那群男生真的没点用,关键时候还要我们两个女孩子来倒垃圾,要他们干嘛。”
“嗯。”
迟雪点点头。
却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向垃圾场的方向。
工人正在挑挑拣拣,把能回收的塑料瓶和易拉罐放在一边,其他如果皮或零食袋之类的又另作处理。翻来翻去,有个小小的纸团被随意丢弃在地。
还能回收吗?
她突然莫名地想。
也许这张纸会和许多没用的废纸一起,脱墨漂白,变成一张全新的纸。
又或者它太微小,会被遗落和丢弃,最终在某个草丛又或是垃圾场的角落被人发现。
然后廉价的少女心事,再换来几句调侃的笑语。
“什么年代了还写这么老土的话。”
“祝别人当然要祝发大财啊,”
“迟雪……你看什么呢?”
旁边的方雅薇突然戳戳她肩膀。
而她被提醒着收回视线。
又转而侧头,看向满脸疑惑的同桌。
“怎么你从下午开始就魂不守舍的,”方雅薇问她,“而且垃圾场有什么好看的?臭死了。”
她闻言笑笑。
远处,傍晚的火烧云映亮半面天空。
穹顶之下,她的悲欢那样小,小得微不可查。
好像只要不说,就不会被发现,可以藏好,就没那么痛了。
一点也不痛了。
“我只是觉得,”她说,“时间过得好快,我的青春,怎么好像就这么结束了。”
十九岁。
迟雪经历了一段平静的青春,迎来了不痛不痒的高考。
考完试那天下午,不管考得好坏,几乎所有人都在狂欢,试卷和笔记如雪花般从各楼层往下洒落。
年级领导平时最爱训人,可这次竟然也什么严厉的话都没有说。
只拿着个大喇叭在楼下向他们喊话,说:“扔试卷可以!不要扔书砸到人!”
“同学们,高考结束了,最难的日子过去了——祝你们毕业快乐!!”
“去往你们天南海北的大好前程吧!我们以你们为荣!”
大家先是哄笑声不断。
然后不知是从谁先开始。
忽然的,没个预兆,又抱着身边“同苦”过的同学骤然痛哭失声。
老严从办公室出来,有人跑过去问他这次高考数学押尾题的答案。
结果他眉毛一横,说老师都教了你三年了,自己不会算啊。
男生被吓了一跳。
结果他竟然是故意装凶,凶完了又笑。
竟还难得慈祥地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说:“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以后你人生的路还很长,孩子,不过只有到那时候,你才会发现这种有标准答案的时代,再也回不来了。”
迟雪也是听人说才知道,据说她们这一届,是老严带的最后一届高三了。
执教鞭四十七年,那天的最后一堂课,老严对他们这群最后的“花骨朵”,留下了最后的肺腑之言。
“一定要往前看,往前走。”
他说:“同学们,当你们觉得路很难走的时候,不要想着回头。你要告诉自己,最难走的路是上坡路,而所有的失败,在你没有彻底倒下之前,都还不是‘最后一次’。”
“所以,以平常心对待你们的高考吧!不管你们考的是30分还是130分,90分甚至满分——只要尽力了,在老师心里,我永远以你们为荣。”
话落。
班里有活泼大胆的,把手机拿出来要和老严合照。
大家吵吵闹闹拍了最后一张合影,所有人都拼命从山高的立书架后探出头来,比出大大的“耶”字。连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迟雪,也被方雅薇拉着“合群”了一回。
只是最后收拾东西离开时却仍是不合群,什么都不舍得扔。
连方雅薇也忍不住吐槽她,这些卷子啊《五三》什么的,以后都用不到了,还有什么必要吃苦搬回去,她却只笑着抬头,说这些都是“青春的回忆”。
一点点搬空桌面和抽屉时,却又意外发现了压箱底的那本同学册。
方雅薇见了,当下惊呼一声,立刻又说不好意思啊迟雪,你好像也给了我一张吧,我好像忘记填了。
她却摇着头说没事,“本来也只是凑凑热闹买的,我也忘了给大家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