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吩咐常妈妈去取,自己则拉着陆婳在烧炕的榻上落座。
“四丫头站那儿做甚么?快同你二姐姐来说说话。”
陆芍点点脑袋,在侍婢搬来的束腰圆香几上坐下。只她还想着冲喜的事,人在这儿,心却不在这儿,陆婳出言挤兑她道:“母亲教你同我说话,你装聋做哑的摆脸与谁看?”
“婳儿!”
陆齐华出声呵斥她,陆婳有些不服气,她本就是府里顶顶最贵的嫡女,先前陆齐华宠妾无度,教那栖竹院姨娘生的大姑娘抢去一半的风头,好不容易捱到她出嫁,府里竟又来个小的。
陆婳性子骄纵,受不得气,陆齐华愈是制止她,她愈是光火,甚么话都往外蹦:“爹爹,您这般护着她做甚么?她能回国公府,不过是要顶替我嫁去指挥使司那残废的嫡次子罢了,还真拿自己当做府里的嫡女,摆起贵女的款儿来了?”
她这二姐姐素来爱给她使绊子,平日没少说尖酸刻薄的话,陆芍家世简明,又得祖母呵护,是以不懂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有时陆婳出言讥讽,她甚至听不出陆婳言中的弯绕,竟还同她一道儿笑起来。
可是今日的话就如磨利了的刀刃,直直逼近她的胸口,她猛地站起身,束腰圆香几后倒,撞在木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要嫁去指挥使家的,不是二姐姐吗?”
陆婳还不知冲喜一事,一听那指挥使司,浑身都不舒坦,脾性上来时就连王氏也劝不住。
“谁要嫁于一不良于行的残废!你当是爹爹放心不下你,才巴巴地将你从余州接来吗?不过是一年前,先帝突然降旨,指明要陆家与指李家结姻,我不肯,这才想到在余州还养着一姨娘生的四姑娘,不然谁管你的死活!”
王氏站在一侧拼命地拉拽陆婳的衣袖:“浑说甚么?平日里当真是给你惯得没边了!”
转而又想,不妨让陆婳将事情说开,正好断了陆芍对血亲的眷念,唯教她知晓国公府无人真心待她,方才好死了心去另谋后路。
陆婳转过头,颇有些趾高气昂:“这是爹爹和母亲商讨后拿定的主意,她早晚都要知晓,我不过是提前知会她,好教她有个准备罢了。”
陆芍无声地张了张嘴,盯着陆婳凶狠的面容,顿觉胸口疼得厉害。
她眨了眨酸涩的眸子,竟有些迷惘:“爹爹不是说,先头十四年,是瞧在我祖母年事已高,又感念她养育我多年,不忍留她一人孤苦地呆在余州,才未将我接回吗?”
陆婳只觉得好笑:“不过是诓你回汴州的话,也只有你信。你那祖母究竟是如何教你的,将你教成这等痴傻的模样。”
陆芍突然望向她,乌黑的眸子多了分凌厉,她容不得旁人说祖母半点不是,当下便出言回击道:“二姐姐怕是不能如愿。方才母亲正同我说你与那李家的婚事。”
陆婳怔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扯了扯王氏的衣袖:“母亲,分明说好了让四妹妹去,怎又说回我头上来了!”
王氏也没想到陆芍会将指挥使司的婚事说出去,她既要防着陆婳吵闹,又要稳住陆芍的,一来二去间,反倒是不知该说些甚么了。
见王氏不做声,她便将浑身的怨气都倾泻到陆芍身上:“是不是你同母亲说了甚么?”
陆芍倒是想要这个本事,凡是王氏肯听她的哀求,也不至将她送去提督府冲喜。
偏陆婳是个不惜福的,王氏两回替她谋算,在她这儿竟讨不到半点儿好。她挣开王氏的手,作势就要去拉扯陆芍,正巧常妈妈端来的茶汤,拉扯间,撞翻了朱漆托盘上的茶汤,铺在茶汤上糖桂花、山楂条、核桃仁、芝麻洒了一地,哐哐当当地闹成一片。
国公爷怒视着,扬手一掌,落在陆婳的脸上,指着她疾言厉色道:“闹够没有?没闹够就去屋外头跪着去!”
第3章 哪有贵女给宦官冲喜的道理……
陆婳没见过国公爷发这般大的脾气,一时吓住,半躲在王氏身后住了嘴。
当着陆芍,王氏不好偏向谁,又就着陆齐华的话说了她几句,陆婳胸口一阵起伏,当即推开王氏的手,迈出了兰德院。
陆芍乖顺地垂着脑袋,也不愿多待,随意寻了个由头,冒着风雪回了自己的清梨院。
清梨院那头,流夏撑着油伞焦急地往院子外头走。二人伞面都压得极低,流夏没瞧清来人,不慎撞着陆芍的肩,陆芍红着眼,也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往后仰了油伞,瞧见是流夏,便哑着声音,讷讷地问道:“出甚么事了?”
流夏见她回来,松了口气:“我从膳厨出来就没瞧见姑娘的身影,一问才知常妈妈来过。常妈妈是夫人院里的人,我怕姑娘独自前去应付不了,这才急着出门。”
她说着,将臂弯上的斗篷搭在陆芍身上,又仰头替她家姑娘扫去发丝上的碎雪,仰头时才发觉那双红肿的双眼。
“姑娘,你可是哭过了?是夫人为难你还是又受二姑娘的气了?”
陆芍独自走了一路,心里的失落委屈也憋了一路。方才在兰德院,里头的人各有各的打算,就没真切实意替她着想的。听了流夏的这几句话,心里一暖,竟是觉得鼻尖发酸,喉咙涩疼,一时忍不住,又倚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