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玉皎大病初愈,未曾静养几日便主动到弘文馆念书。
她来得格外的早,弘文馆外弥漫着初晨厚雪初融的雾水气,早早便来边温书边等待柳长彦的到来。
连伴在身侧一刻也未曾离开的清蕊和冬儿都看不透岑玉皎此番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异常举动,难不成长公主经此大悲之事从而性情大变?
这几日长公主安静得可怕,没有怒气冲冲寻许策要个解释,只是将他往日送来的物件全扔在一个箱子里,许策前来拜访也以身体不适的缘由拒之门外,今日又一反常态主动来弘文馆。
愈是这般,清蕊和冬儿心底不由发怵,两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一定要看好永嘉长公主,千万别让她做出傻事”。
柳长彦提前一刻钟到达弘文馆时便看到岑玉皎螓首低垂,衣袖翩飞,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纤长的手指百无聊赖翻动着书页。
他踏进门槛的步子微顿,长衫挟裹着清寒走进馆中,岑玉皎闻声抬首,嘴角漾起一丝讨好的笑容。
“柳先生,您来了。”嗓音甜美,温柔殷切。
话音刚落,柳长彦微微蹙眉,轻轻向岑玉皎颔首,“微臣见过殿下。”
面对柳长彦冷淡的表现,岑玉皎也不恼,继续殷勤地将自己的誊抄捧在他的眼下,姿态低微,“先生这是本宫的誊抄,您请看。”
他接过那沓厚厚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爬着娟秀小字,视线轻扫,便将它们归拢在一侧,对她的谄媚置之不理。
继续讲起今日的内容来。
岑玉皎这才细细打量着柳长彦的装扮,他喜欢青色长袍,纯白儒衫,清冽得好似皑皑雪山脚下的一汪寒泉,记忆中总是这副模样。
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的长袍被洗涤得微微发白,发冠更是简单,不见半点饰物。
她记得柳长彦是与许策同年参与殿选,燕诚帝亲点许策为状元,柳长彦为探花郎。
进入殿选,两人的实力可谓是伯仲之间,谁能拔得头筹更多的是燕诚帝自己的喜好。而周朝更有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探花郎通常都是几人中样貌最俊朗不凡的。
皆是一表人材的翩翩才子,一个是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一个夺得才貌双绝美名的探花郎,本该是志趣相投、相互欣赏,奈何谁也不曾料二人这般水火不容。
她往日因柳长彦做她老师而对他怀有天生的敌意,再加上许策常在耳畔抱怨柳长彦性情孤僻冷漠,难以交往,可以说岑玉皎从未正眼瞧过柳长彦。
阁内斑驳的光影落在柳长彦锐利的长眉间,暖意冲淡了他眉目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垂眸念诗像极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竟让岑玉皎盯着他半响微微失神。
若不是岑玉皎跟他学习两月有余,大概真的会被他这般人畜无害的模样哄骗到。
“殿下的誊抄篇数似乎不够。”
岑玉皎恍神才发觉柳长彦已经放下书本,手里握住的是她的誊抄,神色淡淡,倒是听不出喜怒。
且不说许策的事情绕得她心神不宁,根本无暇抄那什么《道德经》,就算她没撞破许策和秋嫣的事情,她也不会如冤大头般抄满五十遍。
她眼珠一转,顺势捂住胸口,细眉微蹙,硬生生挤出几分苍白的病色。
“本宫前几日偶感风寒,实在提不起精力誊抄,身体稍有好转便迫不及待地来弘文馆听先生讲授,若是让本宫强撑着抄够次数也并不是不可以,只是——”
语气愈发婉转,“这《道德经》言简意赅,字字催人深思,需要沉心静气才能领略其中智慧所在,先生罚帮本宫誊抄的目的也不是简简单单练字吧?”
岑玉皎垂眸捂胸半响,心怀疑虑微掀眼皮,好巧不巧对上柳长彦充满玩味的眼神,“想不到殿下如此诚恳,倒是微臣看轻长公主的一片赤忱之心。”
岑玉皎心底划过不好的预感,刚想仓忙辩解,却被柳长彦的一句话堵在哑口无言。
“那殿下一定知道‘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圣人不病,以其病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是什么意思?”
岑玉皎:“......”
柳长彦眼神凝在她满是茫然的脸庞上,馆内悄然无言,似乎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缄默半响,岑玉皎唇瓣微动,歪头道,“......什么病?”
柳长彦轻笑,这是岑玉皎第一次见他的瞳孔里闪动着悦色,其实他有一双温柔桃花眼,眼尾上扬时最为摄人心魄,只是时常冷着,叫人不敢直视。
居然拿她逗乐?
岑玉皎强撑镇定,却红了耳尖,低声喃喃道:“怪不得许策常说你是块冷冰冰的硬石头......”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若是公主想听许侍讲的教导,大可请示陛下辞退微臣,想必以许侍讲与公主的关系,许侍讲定会乐于接下教导殿下的差事,也省得微臣这块冥顽不化的冷石头碍着殿下的眼中。”柳长彦面色微冷,拱手请辞。
岑玉皎一愣。
柳长彦虽然冷若寒霜,但掀唇吐出的字皆是平淡听不出情绪的,哪有这般明晃晃的夹枪带炮,含着刺扎人。
她自己低声喃喃,谁料柳长彦是个耳尖的听了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