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甜甜尚未进村,“和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一开始,章家想着让这事悄没声息地过去。可没想到这么一闹腾,徐家一下来了几十号人马,这消息哪里还盖得住?
本来,章家老三的事情,村里人都听说了。
对村东头的那个“小寡妇”,也抱着同情。在乡亲们的眼里,那就是个可怜人。可没想到这么有志气,竟然闹起了“和离”?
还分到了一笔家产。
这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要知道,自来有休妻的,净身出户的,哪见过这戏文中才有的“和离”?
这可是大家族里的才子佳人们才会上演的戏码,想不到这徐家闺女也行?
只是这“离婚”的名头,到底不好听。
殊不知新社会了,甭管好不好听,以后这样的事都不再稀罕了。
崔大婶子那边自然也听到了消息。
她可是个积极分子,稍有风吹草动,立马前去工作组报告。
曹组长听了,心里一动。
这个徐翠翠倒是思想进步,可以作为重点发展对象,起个模范带头作用。于是,就把动员任务交给了崔主任,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徐翠翠给拉到识字班来。
这可是受压迫妇女,翻身得解放的典型啊。
对其他妇女的影响也大。
结果,徐甜甜刚一进村,就被崔大婶子截住了。
说她刚去了她家,跟她爹已经说过了,让她和凤芝一起去识字班。还叮嘱她明天上午就搬着小板凳过去,千万不要忘了。
临了,又补充了一句,说以后有困难就来找她。
徐甜甜自然满口答应。
心想着咋这么巧?
不会是在这里巴巴地等着她吧?
徐甜甜进了家门,见凤芝在灶屋里做饭。
冬娃正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
见娘回来了,就蹬蹬蹬地跑上前来。一把抱住娘的腿,小屁股“哧溜一下”坐在了她的脚面上,嘴里哼哼着:“娘——”
这是撒娇呢?
经过几天相处,徐甜甜已经闹明白了冬娃的小动作。
每次来这一势,就是想让娘驮着他,在院子里走一圈。可这孩子皮实得很,分量也不轻,驮着走一圈,可是个体力活。
徐甜甜咬着牙,驮着冬娃才走了几步,就累得再也走不动了。冬娃呢,两手抱着娘的腿,笑得咯咯的,别提有多开心了。
见冬娃高兴,徐甜甜也挺高兴的。
她真希望这孩子就这么开心下去。
可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对孩子的影响挺大的。
现在,冬娃年纪还小,不大明白事理。可再长大一点,出去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时,话里话外难免会带出来。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任谁也不想爹不要自己了吧?
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开导?
正想着,就看到章启铭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她,顿下了脚步。
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徐甜甜呢,自然也就装着没看见。
她想,与其加深冬娃的印象,不如就此忘却。
以后,就权当从未有过这个爹好了。
章启铭的脸上讪讪的,一扭头冲着灶屋说道:“凤芝,哥走了,一会儿还得赶路,今儿就不在家里吃了!”
“哥,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晚了就赶不上马车了……”
凤芝沾着两手高粱面,从灶屋里出来,想拦着三哥。
可章启铭却急着要赶回去。
淑娟和宝儿还在城里等着,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得赶紧回去看看才好。
“冬娃,你爹要走了,快去送送……”凤芝哄着冬娃说道。
“……”冬娃站起身来,瞅了瞅爹,又瞅了瞅娘,小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章启铭见了,心里一揪。
他走过去,摸了摸冬娃的脑袋,低低地唤了一声:“冬娃……”
心里却叹了口气。
对这个孩子,他的感情很复杂。
解放前夕,从南到北都是乱哄哄的。
书信不通,交通不便。
如果不是这趟回来,他还不知道孩子的出生。
也从未想到过,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一直以来,他对他毫无印象,也少有感觉,可他却是他的娃。也正因为这个娃的出现,才把离婚之事搞得复杂起来。
本来,他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这么做是为了翠翠好。过去,他和她相处了不过几天,本没有多少感情,即便提出离婚也是不忍心看她守一辈子活寡。
可她却变成了冬娃的娘。
不但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还让他背上了负心汉、薄情郎的名声。
他本可以装着不在乎。
可真的能不在乎吗?
每次一进村,就感到脊梁骨发麻,恨不得立刻逃离出去。可为了拿到离婚书,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求爹通融一下。
今儿,终于得偿所愿,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这份离婚书,是他梦寐已久的。
可结果呢,却是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