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来不及重新装饰一番,见衣裳虽素了些但也妥帖,便命人立马备上车,在家将的护送下向西面驶去,停到了那森严高耸的宫门之下,而那里早有人等着她。
“哎呦,郡主您可算是来了!”老太监扯着嗓子喊着,迈着小步前去弓身扶着沈禾,他两颊下的沟壑很深,身上穿着暗灰色掌事袍,正是皇帝身边的常喜公公。
沈禾立马向常喜回了一礼,脸上展出颇为和煦的笑容,将在袖子里早已备好的金豆子塞在常喜的袖子里,“让常公公久等,路上耗时了些。”
“哪里哪里。”常喜并没有收下那袋金豆子,而是推回到沈禾袖中,悄声道:“郡主是老奴看着长大的,等上些又何妨?这些外人做的事,郡主可省了。”
沈禾见常喜执意不肯,也不好强求,只得作罢。
两人一道沿着肃穆空旷的宫道走着,“常公公,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圣上这般急召我?”沈禾笑问道。
“郡主啊,您是不知道,今儿早朝可算是闹翻天了。”常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道,“武安侯昨夜被人下了药,今儿在廷上非说是圣上加害他,还说要将整个皇宫搜上一遍,差点儿当廷打起来,哎呀呀,这算什么事儿呀。”
“那侯爷可有证据?”沈禾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将此事往外捅了,还在龙廷之上闹了一出。
“郡主啊,您是真不了解侯爷。”常喜苦笑,又压低声音道,“侯爷性情狂傲急躁,虽说年岁也不小了,偏这脾性改不了,若是发狠起来,谁都不敢上前拦,连圣上都得避上几分。”
沈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见沈禾半晌不说话,常喜怕她是被自己吓得狠了,又主动对沈禾道,“不过郡主放心,侯爷倒很是心疼郡主。”
沈禾闻言,那双淡漠的眸子有了一丝疑惑,“何以见得?”
心疼倒是没看出来,沈禾的脖子现在还有点疼。
常喜抬头看了一眼沈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侯爷为了郡主头上这伤,跟圣上从金銮殿吵到了御书房,恁是要圣上给个说法。”
沈禾摸了摸自己额角,那日被砸的地方已经结痂了,钟翎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又怎么想到是皇帝所为?
说完这句,常喜特地顿了一下,有意提醒道:“这圣上又怎知郡主这伤是如何得来的?”
那日她被斥出御书房后,还是常喜给了她块洁净的帕子擦拭了脸上的血迹。
这话明显是皇帝的意思,沈禾会意道:“侯爷许是误会了圣上,我这就向侯爷好好解释一番。”
“郡主与侯爷夫妻情深,圣上也体谅,郡主解释一二便可。”常喜笑道。
两人边说边走,绕过汉白玉的扶栏,一路上遇到了些宫里的侍女太监,端着些花卉和箱匣,应当是送往后宫的去处,见着二人便纷纷行礼。
“常公公,这不是去往御书房的路吧?”沈禾年幼时常来往宫内外,宫殿的大致分布她是有印象的,现下常喜带她去的,明显绕过了御书房,往西北角的偏殿里去。
“郡主,皇帝在偏殿着您呢。”常喜在殿前停下了脚步,偏殿的十扇红楠木门紧闭,在秋日暖阳的照射下更添几分明艳大气。
沈禾点头后抬脚准备入殿,常喜却突然轻轻拉了下她的袖子,低声飞速道:“我替郡主将侯爷叫来。”
皇帝竟是特意撇开了武安侯单独召见她?
沈禾来不及细想,只能立马给常喜回了一礼,后者若无其事地恢复往常的笑容,匆匆离去。
“想不到你还真敢啊!朕真是小瞧你了。”那人穿着紫带金缕龙袍,背对着沈禾。
“乐熹不敢。”沈禾在地上一叩首。
“怎么?你夫君武安侯都向朕要说法了,若是你不言,他如何得知?”皇帝转过身,他已过而立,眼角细纹也渐渐爬上。
“此事乐熹不知,应是侯爷误会了,这是臣女自己不小心磕到的,与圣上何关呢?”沈禾滴水不漏地答道,心中却犯了一股恶心。
“那武安侯就是在你的蛊惑下悖逆犯上”,皇帝微微眯起那双鹰眼,“武安侯也就罢了,连你也敢忤逆朕!你算什么东西!”
“果然和你那叛贼外祖是一根肠子里出来的”,皇帝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源头,冷笑道,“朕差点还忘了你有个贪污的爹,爹娘两脉都是个欺主的贱人,也怪不得生下来的你也是如此。”
“不愧是他们的种啊。”
“也是个欺君罔上的小贱人!”
沈禾广袖下的白皙手指紧紧攥尽,手心里被掐出四个深深的指印,眼里的红血丝渐渐延伸,她尽量控制自己,身体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微微抖动。
率军偷袭北延驻军的叛贼成王是沈禾的外祖,贪墨泄题的沈漱则是她的父亲,沈府被抄了个底朝天,她本也该没入教坊司为妓,任人凌辱打骂,因而皇帝才会口口声声说她是个贱人。
无奈皇帝想方设法欲除沈禾,偏她没死成,先帝一封遗诏,让她嫁给了皇帝最忌惮的武安侯。
沈禾尽力使自己看起来镇定,她万不敢再拿钟翎来激怒皇帝。
她只是觉得无端无故让父母蒙羞,沈禾的心像被刀绞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