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和是来拜访堂舅舅的,也就是范应期。
原来韩嘉和的母亲是范家人,是范应期的族姐,二人皆出身汝阳范氏。
只不过范氏出自长房嫡支,而范应期则是偏支,父母早逝,全靠舅舅家拉扯长大,再加上自己有出息,考中了进士,而范家之中,只有范氏因缘际会,关照过几次这个小族弟。故而范应期对家族没什么感情,对这个族姐倒是还有几分亲情。
世家的圈子就这么大,七拐八弯的,总能扯上关系。
韩嘉和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客套,但他只是性子傲,并不是傻子,明白礼数所致,长辈来此,应当登门拜访。
范应期正好回府不久,闻言便去花厅见了这个自己还算关注的后辈,例行问道:“你母亲可好?”
“回舅舅,我离京之前,母亲一切都好。”韩嘉和闻言便道。
“那边好。”范应期点了点头,又道:“你最近功课如何?”
韩嘉和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这个,晃神了一瞬,才道:“近来三叔对我多有教导,比在京都时进步许多。”
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范应期便笑了笑,看着韩嘉和,语气轻松地同他开起了玩笑:“嘉和,你岁数也不小了,等到春闱过后,也该考虑人生大事了,有没有看上的人家,回头让你母亲帮你去提?”
说到这儿,他还真有些意动,自己的女儿今年十六,正是能定亲的年纪,长公主前段时间还在跟自己抱怨,说他对女儿的事情不上心。
自己眼前这不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吗?
……
推拒了这位舅父要他留宿的好意,韩嘉和刚走出府门,天上便下起雨来。
夜半时分,长街寂寥,风雨飘摇。
他孤身一人立在屋檐下,随风飘过来的雨丝打湿了他的袍角,他却伫立原处,分毫未动。
今日来府城,他并未带任何下人,因而此时也无人能帮他撑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敛下长眸,缓步下了台阶,牵着马,一步一步走入雨中。
每当碰到这样的雨天,总会让他回忆起幼怡离世的那日,心头便是忍不住一痛。
都说幼时情谊最为可贵,他与她,亦是如此。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还以为能鸳盟缔结,瓜瓞绵绵,可却怎么都没料到,一场急病,幼怡就去了,他不顾母亲劝阻,闯了宵禁,冒着大雨在城中策马狂奔,却也没来得及见到她最后一面,说上最后一句话。
她走后,他整整不吃不喝两日,也跟着大病一场,直至母亲实在看不下去,才将他骂醒。
只是从那时过后,他便极少笑了,没有旁的女子能入眼,一心只有家族与学业。
就在他此次离京之前,母亲还在同父亲抱怨,话里话外的意思莫过于该替儿子定亲了,她的儿子已经为定远侯家那个女儿守了三年了,也该差不多了,跟她相熟的夫人们一个个的都当了祖母,儿子房里还一个人都没有,这怎么能行?
韩嘉和不想听,亦不想定亲,他明白母亲定然猜到自己在外面,明着说给父亲听,实则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罢了。
索性站在门外,吩咐丫鬟告知父母一声,便转身带着书墨离开了。
马蹄哒哒的踏在青石板路上,秋雨飘下,打湿了韩嘉和的衣衫,他却像毫无知觉一般,一直往前走。
上次见到的那个与幼怡长得极像的女子,竟是沈伯文的妹妹,他想到这里就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想到偷偷跑去打听她神石,而被自己赶回京都的书墨,心中更是止不住的怒意。
难道自己对幼怡的情谊在他看来,就那般肤浅,随便一个容貌相似的女子,就能代替不成?
一个人哪怕长得再像另一个人,她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把幼怡当什么?把那女子又当什么?
也实在是看清了他韩嘉和。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眼前出现了一间客栈,廊檐上挂了两盏灯笼,在风中微晃。
推开客栈的门,敛起那些无用的情绪,他又变回了那个恃才矜贵的京都公子。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这副被雨淋透了的模样,在旁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
至少在正坐在客栈大堂中与两位友人闲谈的沈伯文眼中,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只觉得新鲜。
他跟这位韩家少爷相识也有半月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对方这么狼狈的模样。
不过,他也没有上前去问候的意思,且不说他与韩嘉和的关系并不怎么熟稔,况且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定然也不想遇见认识的人,而且是并不如何亲近的那种。
这些思虑只是一瞬间的事,落实到行动上,便是偏过了身子,不让韩嘉和看见自己的正脸。
客栈掌柜的眼厉,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位公子,身上穿得戴的,都是好东西,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那种,揣在袖口里的手拿出来了,走到跟前,拨开伙计亲自招待,热情的很,“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有上房吗?”
掌柜的立马回应:“有有有,您来得可太巧了,正好还有一间上房!”
付了房钱,扔下一句送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