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橙淋了雨,一回去就发烧了。
她烧得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不知道父母在她房门外说什么。只知道过了不久,他们走进来时,她能清晰地闻见父亲成厉身上的烟草味。
那一瞬,成橙的头开始剧烈疼痛,被重物击打的刺痛感久久难以消散,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抽搐,好像某种创伤后遗症。
这一刻,她迫切地,想要见到沈照。
冷冽的薄荷味,能驱散那股烟味。
西街小学。
成橙请了假,座位上空空的。
沈照还是那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写画画,与周围的同学,仿佛天然隔着一道屏障。
课间,沈照不见波澜的视线定格在成橙的座位一瞬,很快收回。
“成橙妈妈今天一早来找老师请假了!你们看见没?”
赵悸一拍桌子,半条腿跨在椅子上,跟前桌的同学说话。
“看见了,成橙妈妈好漂亮!”
“那是!”
赵悸嘚瑟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你们没见过成橙爸爸吧?”
前面的同学摇头,头趴在赵悸桌子上:“你见过啊?”
赵悸哼一声,吹了一口自己的空气刘海:“我之前去过一次成橙家,成叔叔长得可帅了,好像还在那个人什么局工作,反正很厉害的!”
赵悸说完,心里也有些纳闷。成橙昨天放学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赵悸!你坐在桌子上干什么?!上课了!”
赵悸缩着脑袋不说话了。
班主任韩何,是个中年女老师,凶巴巴的。
成橙和赵悸都害怕她。
铃声一响,同学们都正襟危坐。
韩何一进来,就敲着桌子:“我们有些同学,人不大,心眼却多。这是校园,不是攀比爹妈的地方!”
韩何朝着赵悸的方向训斥急几句,开始讲课了。
班上的同学都有些害怕班主任,纷纷专心听课,只有沈照,依旧在写数学,充耳不闻。
对此,韩何脸色有些难看,却又什么都没说。
没一会,保安突然在教室外敲门。
“三年级(1)班沈照,有人找!”
同学们都拉长了脖子往外看。
沈照停笔,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愣了一下。
“老师,我出去一下。”
韩何点头,沈照往外走的时候,韩何也在打量来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服,脑袋上还扣着一顶亮黄色的安全帽。
工服不知是染了土还是灰,脏兮兮的。
他招了招手,沈照出去,在韩何错愕的眼神中,喊了那人一声:“爸。”
沈群手里提着一个大红色的塑料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他弹了弹身上的灰,对沈照说:“你这个周末有空了回去家里一趟,这个西瓜顺便捎回去,带给——你妈妈,你四婶今天打电话,说她有点不太好,想见你。”
沈照嗯了一声,接过袋子,沉甸甸的,他有些费劲地接住。
沈群沉默了一会,对沈照说:“那就这样,你回去上课吧,我还得回矿上,那边离不开人。”
沈照点头,提着红色的塑料袋,进去教室,放下西瓜,坐回座位。
“好了,继续上课。”
韩何收回目光,嘴里讲着课,人却从讲台上下来,站在沈照的桌子旁边,手指敲了两下他的桌子:“沈照,这节是英语课。”
沈照写字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动笔。
“沈照,老师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照没有吭声,韩何一拍他的桌子:“不尊重老师,你出去外面站着!”
沈照把书全部塞进桌兜,提着自己的大红塑料袋,出了教室。烈日迎面晒来,他的背影,瘦小而单薄。
“好了,继续上课!”
韩何拍拍讲桌,在教室里重新讲起课。
小暑刚过,楼道里的太阳晒进来,滚烫滚烫。
沈照一张白皙的脸,被晒得通红。
他抿着唇,身形没有动,脚边的塑料袋,发出轻微的声响。
成橙刚爬上楼梯拐角,就看见了沈照,以及——那个圆形的红色塑料袋。
六月的天,头顶铺展开一片湛蓝色,几丝云飘在上面,淡得几乎没有,阳光很晒,教学楼背后的白杨树叶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泛着白色的光点,沈照站在教室门口,像一块被夏天晒化的冰。
不知怎么,成橙看着他,觉得这样的沈照,很陌生。
“沈照?”
他的眉头似乎缩了一下,在成橙的呼唤声中回头,风轻云淡地瞄了她一眼。
是这样,又是这样,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表情。
成橙的脸,和他一样,有些绯红。
不一样的是,他是晒的,成橙是发烧没好利索。
“你站在这里干嘛?”
她凑到他面前,鼻尖能闻见沈照身上清冽干净的薄荷味道,头脑中刺痛的感觉消散,成橙感到爽利了许多,她上下打量沈照被晒红的脸。
他不说话,脚边的袋子引起成橙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