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姿势就保持着书写的样子,背影纤细而落寞。
“木辛辛你嘴唇好干,都流血了。”吕斯佳无意中转过身,就看到她因为干燥而脱皮的嘴唇,没有了原先的光泽。
艾梓书写的动作顿住了,她试着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是沙哑的,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原来,是她忘记了接水喝水,甚至忘记了讲话。
愣愣地坐在那里,那一刻,她眼睛突然泛红,几日以来,全部的委屈不解都倾泻而出。
眼里的水像珠子一样滚落,砸在书页上,仿佛是形成了晶莹的琥珀。
“卧槽,你,你别哭!”
吕斯佳手忙脚乱,她哪见过艾梓这样,曾经都是她安慰自己,不管面对任何困难,她都是笑意盈盈的样子,这次是没了元气。
“她妈的你快去接水!”她踢了一脚周如彦,把艾梓的杯子塞到他手上,“接点热的,艾梓水喝太少了。”
周如彦得令以后,迅速抱着杯子跑向水房。
艾梓坐在座位上,想着这几日,眼里的滚烫就止不住掉落,啪嗒啪嗒,她没有哭出声,连抽泣也没有,只是无声地落泪。
周如彦举着杯子飞快冲进教室,对艾梓大喊着水来了,然后帮她拧开了杯子。
艾梓接过以后,喝了一大口,结果舌头被开水烫住,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下,原本就哭得泛红的眼眶更加酸热,眼里水雾朦胧,看起来凄惨至极。
自嘲地勾了勾唇,她何故至此,像是失魂落魄一样。
“他妈你是猪啊,你接的滚烫的开水?”吕斯佳把周如彦推开,又担忧地看着艾梓黯然的小脸,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
“我再去我再去,我太着急了。”周如彦担忧地看向艾梓,抱着水杯又跑了出去。
再次回来时,他神色复杂,将水杯递给艾梓:“木辛辛,喝水。”
说完以后,看向了最后一排的男生,帮艾梓把水杯拧开。
艾梓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干涩,然后接过水喝了一口。
温热的,恰到好处,连温度都和平日里时钺接的一模一样。
她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眼泪又止不住往下,埋着头写作业的时候,已经湿了几张草稿纸,模糊了字迹。
放学的时候,她又背着书包走向时钺的座位,埋下头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
眼前的男生伫立在面前,没有像往日那样一走了之,艾梓抬起眼看他。
她的眼睛因为哭过,所以眼眶泛红,还带些肿胀,眼尾的上扬格外清晰,像是被洗过一样干净脆弱。
时钺的目光深沉,望向自己时,沉郁得好像荡着漩涡。
他皱起眉,看了她几秒,然后又大步离开。
走了几步,他的背上传来一阵感觉,原来是一支笔扔到了自己身上。
“你有种今天就别走,姑奶奶不打死你?”白雨曦冲上来对他扔着东西,作势就要上来拳打脚踢,被人拦住了。
她尖锐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各种词汇,时钺置若罔闻。
再次回头时,是艾梓忧郁无神的脸庞,他下垂的手捏紧,手上的结痂的疤痕狰狞难看。
无数次想伸出手去触摸她,指尖上仿佛停留着昔日的触感,他贪婪地感受着,内心深处一遍遍告诉自己不配。
他不配。
来人间太久了,他都快忘记自己深陷泥潭,只适合孤身一人,不要痴心妄想去觊觎阳光。
这些东西,他早该记住,并刻入骨血。
他为什么活着?他本该葬身于海底,为什么最后活了下来。
记忆里是冰凉的海水,漫过大脑的窒息感。
“阿钺,阿钺,妈妈错了。”
女人抱着他走向大海,本是奔着寻死的目的,但走到一半,看到海水漫过时钺的大脑,他一遍遍挣扎着呼救,脑里突然清明。
她赶紧将时钺抱了起来,送回岸边,一遍遍亲吻他的额头:“妈妈错了,妈妈不该带你一起。”
想带着他一同去地狱,真的要触碰到死亡时,她及时放开了他。
时钺有气无力地躺在沙滩上,大脑还处在缺氧当中,女人最后一次亲吻他,然后只身一人跳入大海。
地狱不好,她不带他去,把他一个人留在了更为可怕的黑暗里。
时钺走出校门,来到一个角落,他悄然坐下,从包里掏出了半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女生。
自己的眉眼和她相似,女生身后是一片空地,背景都带着年代感,但他还是从她洁白的衬衫上看出那几个小字。
“南川中学”
他不久前看到这张照片,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母亲,也能笑得如此开心。
自他记事以来,她给自己的印象都是忧郁的,哪怕是笑都很勉强,整个人都笼罩在无尽哀愁中。
前一个月,时钺在省城集训,顺利完成集训以后,他回了趟家。
那里虽然令人抗拒,就像个牢笼,可也有许多自己所思念的痕迹,母亲住过的房间,自己好久没去打扫过了。
于是抱着这种天真烂漫的想法,他再次回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