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
陆浓跟随丈夫裴寂安回到京市。
阔别二十年的小楼仍是旧时模样,从前陆浓种下的花树,如今已经亭亭如盖。
正值夏日,门前的栀子花树也已经长成,开出洁白的花朵,香气清新袭人。
倒是邻居家那棵曾让陆浓羡慕的栀子花树不见了,原来种花的地方被推平铺上了新式的地砖,看上去整齐许多,但陆浓总觉得失了些生机。
裴寂安部队里忙着裁军事宜,焦头烂额,这几天直接住在了部队没有回家,几个孩子当兵的当兵,上大学的上大学,只剩下陆浓吴姥姥和临时请的阿姨在家收拾归置家。
吴姥姥年纪大了,但人很不服老,一时都闲不下来,家里家外忙忙活活一把抓,陆浓稍微说几句不让她干的话,就会被老太太骂一顿。
过了两天陆浓也去了机关上班,索性就随老太太自己个儿折腾了。
陆浓这边暂时稳定了,有人却躁动不已。
……
这天正好赶上八月十五,陆家小辈赶回陆家老房过节。
陆家四代同堂,陆父陆母生了三个子女,陆家大哥陆墨行,老二陆浓和老三陆清,到了陆墨行这一辈,和妻子宋大兰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陆文强、二闺女陆梅梅、小儿子陆文武。
陆文强和陆梅梅又各自结婚生子,生下了陆家第四代,唯有陆文武还没结婚,但宋大兰已经托人给他介绍对象了。
至于陆清,陆浓走的时候她已经在谈婚论嫁,她父母兄嫂都是工人,自己本身高中毕业,样貌清秀,在外人面前也能装一装,当初原本嫁的不错,和一个念过师范大学的中学老师结了婚。
头几年过得和和美美,可到了环境不好那几年,老师成了人人沾惹不得的臭/老/九。
陆清丈夫是个性子刚直的人,在学校里教训了几个不听话的学生,学生偏激记恨上了,鼓动一帮子人上门□□。
陆清受不了,带着儿子女儿回了娘家,和丈夫划清界限,后来她要改嫁,把儿子女儿扔给了陆父陆母带,嫁给了个丧妻的工人,又生了个儿子。
这次裴家回京,暗中关注的陆家小辈们不由动了心思。
陆梅梅的丈夫孙从秀是个小科员,他瞄了一眼陆母,率先挑起了话头恭维道:“听说二姑姑一家调回来了,奶奶,二姑父可是位大首长,二姑姑自己也是机关部门主任,您啊,擎等着享福吧。”
孙从秀家里有些小背景,当初之所以看上陆梅梅很大部分原因就是打听到陆家二女儿陆浓嫁的不一般。
谁知道娶了陆梅梅后才发现陆家和陆浓压根没联系,就连他和陆梅梅结婚陆浓都没回来,平常过年过节更不见人影。
要不是每个月陆父陆母都能收到养老费,他差点以为这位二姑奶奶和陆家断绝关系了。
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但后悔也晚了,婚都结了。
况且细究起来,孙从秀虽然自身条件不错,但陆梅梅也不差,单说长相,陆梅梅随了陆家,清秀可人,且陆梅梅工作体面,性格温顺,不论家庭背景,和孙从秀倒是相配的。
孙从秀斯文俊秀,说起话来一向和风细雨,熨帖话往人心窝里送,可这回不知怎么的,待他说完这些恭维话,陆母脸色却僵住。
陆梅梅见状心下慌张,她从小活在奶奶的权威下,陆母一拉下脸她就打触,忙拽了拽丈夫的袖子让他别说了。
孙从秀怎么可能不说了。
他私底下试探过陆梅梅,打听二姑姑和家里有什么矛盾,以至于这些年和亲生父母不来往,可陆梅梅总是含混过去,再或是避而不谈。
今天这出也是想探探底,二姑姑一家都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上门看亲爹亲娘,不上门也罢,山不来我我便去山,做小辈的去拜访长辈总没错吧?
前提是打听出这其中的禁忌往事,到时候别说错话,平白得罪人。
“是啊奶奶,听说二姑姑的三个孩子也个个有出息,大表哥在部队当兵,现在都是团长了,二表弟在地方上当镇长,小表妹是公安警察……”
陆文强的媳妇也在一旁搭腔,心里想的自是和孙从秀所差无几。
可惜他们不知道,陆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闺女有出息你当她不想跟着沾光?她当然想。
可惜这个有出息的闺女不是小女儿,而是她自小厌恶的二闺女。
更不提她当年压制打压陆浓不让她上大学、拿她换钱换儿子的前程……这些事儿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深仇大恨,想到这儿,陆母挨个看了眼儿媳妇、大儿子和小闺女,孙子辈们不知道当年的事,在座的长辈们,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她自己,没一个对得起陆浓。
倒不是陆母有悔过心肠,而是她怕了。
从前儿子和儿媳妇不是没去裴家走关系,要真能化解矛盾也好,可恨两个眼高手低的脓包,还以为陆浓是当初那个没人护着的可怜鬼,能任他们欺负,到了裴家不知收敛,竟把怀了孕的陆浓推倒了,惹得裴家报复。
这两个蠢货以为没事了,最后儿子被人举报受贿,好好的工作丢了,被人笑话,家里人好几年都没抬起头来。
把人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