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姐儿的嘴见着喜事就跟漏勺似的,立马就拽着小姑猪突猛进般弹到阿公门口叽咕,给老头子唬得同手同脚地出了门子。
老天爷,他赚了二百两银子,佛祖显灵呐这是。
张阿公出门看着儿子拿着匾额,左右也没个菩萨在场,一时心痒难耐,心道不如就拿此替了罢!便没忍住拜了拜,两个小的在后头有样学样,唬得张大郎一个轻跃倒挂在门上,只手朝下拿着匾额对着爹:“爹,我还没活够呢。”
小林掌柜带着两个小厮站在门口心说,张家果然奇人遍地,不发也难,又道他家大郎实在是慧眼识珠也。
张阿公对儿子的话充耳不闻,直将他死活抛在脑后,转头看小林掌柜,抚须道:“我书卖了?”
“二百两银子。”小林掌柜笑,拿话捧他,“金陵都在说老张大夫治家有方,是个老福星!”
金陵,就是那等做过王都的金陵,都在传颂他张年的美名了?
张阿公立在门口,只觉天地都蒙了一层微光,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当下便捂着胸口呼呼喘气,眼见着要倒,一众孝子贤孙见势不妙忙连抢带抬将他弄了回去。
孝子正给他爹捧茶顺气,孝媳一巴掌拍在净说鬼话的贤孙身上,竖眉:“让你净传鬼话,看给你阿公唬得。”
夏姐儿忍疼:“不曾说鬼话,小林掌柜就是这么说的呢,娘。”
一口飞锅冷不防砸到头上,闷头喝茶的小林掌柜再装不得乌龟,干咳一声关切地看张阿公:“老张大夫身子可曾好些?”又苦脸一叹:“若有个不好叫我怎跟大郎交代。”
“免老,叫我张大夫就行啦。”一时歇过气儿,张阿公便觉自个儿身强力壮如二八小伙,哼,一个有事业的人怎么能说老?又精神抖擞地坐直了问:“我的书怎生卖的,怎么这般快就卖了。”
小林掌柜见他好端端地坐着,脸上还泛着激动的红光,掂量了两句,不住地看正给阿公把脉的鱼姐儿。
张知鱼摸索一番转眼就有了定论,心说阿公身子素来健壮,怎这般容易被吓得腿软。
那头张阿公给她频频使眼色,张知鱼会意,眨眼就给这面子大过天的小老头寻出话来:“不妨事,吃盏热茶顺了气儿也就好了,还是那日在乡里耙土闹的,筋骨还不曾养好。”
“我只有这么一个大哥,他要我做,有什么法子!”张阿公伤感一叹,毫不犹豫地就将扣在大哥头上的锅加了把锁,还递给孙女儿一个赞赏的眼神,好歹维护住自个儿被二百两银子唬得腿软的脸面。
无量天尊,张知鱼为大祖父悲叹一声,又悄悄说了几句对不起。
如此小林掌柜才喘了口长气,放心地跟大伙儿说起这事来。
原来这八百册书还真有有些不好卖,一个才出了泥地的乡野大夫写的书如何卖得,乡下人不识字,城里人瞧不上,幸好张阿公有鱼姐儿提醒,在里头加了家禽走兽得病的图画,如此极大地提升了此书的可阅读性,又有成药坊帮忙,左右的乡县多少都销了些出去。
叶二郎见这样下去要折本,便打算跟脱销的书捆绑起来,要卖《伤寒杂谈》就得先买《家禽家蓄病症论》,先前的名儿被他给改了,这样显得更专业。
不想这事儿初见成效,叶二郎就从大哥信里听说了盐工的事儿,瞬间就喊停此事,将卖不出的老货跟这剩下的六百册书捆在一起,又花了一点钱请些小叫花四处念叨几个孩子救盐工的事儿——主角儿是那群盐工和鱼姐儿,张阿公在里头扮演的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当家人,跟菩萨转世似的浑身冒圣光。
实则这事儿父女几个在家瞒得密不透风,张阿公压根儿不知道,但此书因此卖得极好。
时人都重名声,就爱这些有风骨人家,鱼姐儿几个孩子又那般小,赚得众举子小娘诸多眼泪,小林掌柜离开前,听说都有人在着手编戏了。
叶二郎趁热打铁,赶紧拉出横幅道:养猪和养孩子是一个道理,猪养好了孩子还能差么?——张年大夫万物归一养法。
张大郎听得啧啧称奇,张阿公听得眼冒泪光。
张知鱼则喜上眉梢,她怀疑这是来了老乡。
遂问小林掌柜:“叶二哥小时撞过头不曾?说过胡话不曾?”
小林掌柜奇怪地看她一眼,道:“这倒不曾,只是来过两个赖头和尚指着二郎说——‘小儿抱金,以后这家要发惨!’。”
那会儿一家子因是庶支还被人骑在脖子上,光靠两间粮食铺子,二百亩地过活儿,要知叶家是八大盐商之一的巨贾,分出来的庶子竟然只能靠这点儿东西过活,跟打发叫花子也不差什么。
叶二郎从小跟着掌柜们学习,逮着过路的小商贾都能笑脸相迎去请教,这般二十年如一日才将叶家粮铺开遍金陵。
张知鱼点点头,这样有毅力的人不成大事那简直说不过去,又叹一回,看来是叶二哥自己爬摸滚打开了天眼,他不是穿来的。
众人说一回叶家如何如何,小林掌柜见在张家坐得半日口舌费尽还不曾说到正事儿上,心头急得要死,直骂自个儿今日撞了鬼,正事不说倒跟大娘似的光胡扯,忙咕噜噜牛饮一盏茶,打断话笑:“我家东家原打算再加印八百册,又着我问问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