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出马便极大地鼓动了大伙儿骟猪的情绪——叶知县并不鼓励大家买猪来养,只劝养猪的骟。
民生艰难,万一猪肉多了卖不出去,到时辛辛苦苦养一场又折了本钱,那就是好心办坏事,民间一头猪也能逼死一个家庭,他不敢这样做。
于是率先出动的依然是不愁吃喝的富户们,他们不怕猪死了,便火速地购买了一批小猪,请张家人去骟。
叶知县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肥来肥去肥的都是同一批已经不缺钱的人,这不是他的本意,于是还安排了张大郎带着夏姐儿出门骑猪,日日跟屠户家的孩子们耍。
夏姐儿哄小孩儿,那是老本行,几句话就唬得孩子们管她叫大王,一来二去孩子们就都知道了骟猪的好处,回家便撒泼打滚要爹娘把猪骟了。
叶知县美滋滋地跟师爷畅想未来——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小元家骟了,小星家骟了,你小瑶家不骟?
师爷心道,大人还是太嫩,这回又得栽个跟头。
果然,大家纷纷表示——我不骟!
师爷道:“大人是要惯了了面子的人,别人有的你也会有,但百姓却是讲不起脸面的人,能好好活着大家就很高兴了。”
这样的人,跟他们谈未来的好处,他们是不会听的,大家的生存经验是——抓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叶知县听了转身就去找鱼姐儿和张阿公问:“小猪存活率能保证多少?”
张知鱼算了算,如果用草木灰,只能保证七成,用上大青叶,那就有九成希望,但如今大青叶不多,全用在猪身上是暴殄天物,需要它救命的病人,南水县一抓一大把。
新药的事叶知县并不知道,张家和赵家已经决心先将此事瞒下,就不可能透露给一个当官的知道,便如实说道:“只有七成。”实际上在大桃和牛哥儿手里还要更低些。
这个死亡率太高了,叶知县道:“能不能想办法把存活率控制在八成上头?”
张知鱼道:“很多药材都能清热解毒,但怎么给猪用我得想想。”
叶知县点头道,等降低死亡率,到时候死了的猪,他就想办法让衙门买下。
鱼姐儿见他大手大脚的样儿,不乐道:“上回还逃单呢,又在这儿充大户。”
羊肉千文一斤,叶知县一个人吃了一二两银子,都顶得上一桌下等席面了,说是下等,但在竹枝巷子里,许多人家结亲才用这个规格的宴呢。
便是张知鱼也没吃过几次,虽然她娘亲做得比这些大厨好多了。
叶知县一愣,想起来上次他被假衙役的事儿气跑,一时竟忘了结账,他还当小二记在了自个儿账上,不成想竟是被几个孩子结了,这也太丢人了,叶知县想到这脸上就有些红。
守财奴出身的张阿公一听二两银子,浑身都开始冒冷汗,要不是这是个官老爷,他非得冲上去打一架不可,但民如何与官争?
遂拉了孙女叹:“罢了,就当孝敬大人。”只那模样别提多不情愿。
孝敬,贪官才被孝敬。
叶知县被这话儿吓得,立刻就掏了二两银子出来,放到鱼姐儿手里,道:“上回走得急我确实忘了,等骟完了猪,我再请你们吃顿好的。”
张阿公见孙女接下银子,面上神色方松快了点儿,回头仍跟鱼姐儿嘀咕,要不是有他老人家在决计要不回这二两银子。
总之,听了这桩丑事,叶知县在他老人家心头形象大跌,即便这二两银子是赵家的,那也是坑孩子呐。
见阿公神色不虞,显见着有大谈特谈的趋势,张知鱼赶紧岔开此话,跟他谈起骟猪药来。
张阿公真心热爱自个儿的职业,他常年治外伤,每个死了的小猪崽儿他都看过,全部都是外邪入体,也就是炎症。
对炎症,中医的办法其实很多,虽然大多数效果都很微弱。但治一只猪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这是一个人都用不起药的时代,给猪用那就是造孽。
幸好猪崽儿小,它们用的分量也就跟几岁的小孩儿差不多,用小孩儿的外伤膏也不是不行,只把贵的药材拿了留下便宜的就成,只是如此也药力大减,用了几次的效果都跟草木灰差不多。
张知鱼道:“加一味金银花进去看看呢?”
张阿公想想这东西确实常见,平日间并不贵,遂取了金银花加进去,拿到保和堂跟众大夫一起研讨方子,熬了一宿才定好。
果真小猪用了后存活率提升了不少,就连牛哥儿和大桃都能保证有八分不死了。
要紧的事儿一办完,张阿公看着金银花就长吁短叹。
这些日子忙,金银花的分润也久不下来,先头他就没打算赚这笔绝命财,是以惦记了一个月不见动静逐渐便将此事抛在脑后,心想着见证人那么多,叶大人总不会赖账,如今知他有了坑人的前科,便成宿成宿地睡不着,睡了都得嘟囔叶知县大骗子。
王阿婆心里,县太爷也就是土皇帝,听丈夫梦里如此犯上,嘴上也起了一圈燎泡,喊了鱼姐儿问:“你们究竟在做甚?怎你阿公回来做梦都念着金银花,又说叶大人坏话。”
两个关键字一现,张知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宽王阿婆的心:“阿公就想做首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