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不吃板栗糕呀?”
昨儿过了霜降,秋风打着旋绞住衣襟,凉意袭人。愈渐刺骨的天气使手脚发僵,不知是哪里来的香味,诱得人口齿生津,饥肠辘辘,更是难受。
“诶,你怎么不说话呀,”少女的嗓音又软又糯,透着一股蜜味,好似三伏天的一汪甘泉,盖过了糕点的香甜。
那人还不理她,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待遇,盈润的嘴唇便撅了起来,好像是生了气,吐出的字眼里却还满是娇憨,“你不吃我就自己吃啦!不就是跟着三师兄下山玩了一回,那爹爹不是正教你使剑法嘛,我哪里敢来和你说呀。哎呀,可真小气...”
这越说,声却越小,是看那身形修长,挺拔俊逸的少年脸色更是黑了。
江幼棠再受不得了,心底跟小猫挠似的难受,只会小心地,讨好地,举了糕点贴到少年唇边,“你尝尝,刚做的板栗糕,就送了你一人,”末了,眨眨眼睛,轻轻地补了句,“我错了,你别生气嘛,小师兄。”
小姑娘只及他的胸口,俞铮瞧着她羽扇似的睫毛上下翩飞,白皙的脸颊盈着少女娇羞的粉红。温热的糕点蹭着嘴唇,清香扑鼻,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板栗糕,松软细腻,香甜可口,暖得四肢都舒畅起来,的确是新鲜出炉的味美。
“嗯,不错。”俞铮开了口,温润的嗓音带上几分哑意,薄唇终是满意地微微勾起,目如朗星,更是不一般的醉人。
即便是已和俞铮相处了三年,江幼棠还是觉着小师兄好看得不似凡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便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也便是这样,她才能受得了小师兄的小气劲儿,江幼棠悄悄的腹诽,心底却一阵羞涩的甜蜜,染得耳根子都泛上了粉色。
整个隐贤山庄,上至庄主,下至仆役,更甚是路边的一枝小花,都知道,这江庄主的关门弟子俞铮,从入庄,就最受庄主的掌上明珠——江幼棠的偏爱。旁人若问她为什么,大小姐便说,小师兄那么好看的人我不喜欢,难道喜欢你么?
三年前,庄主从山下带回了自幼失去双亲,孤身漂泊却根骨极佳的俞铮作为关门弟子。这一上山,彼时十二岁的娇娇大小姐便瞧见了,被好看的跟画儿似的人惊得掉了嘴里的松子糖,揪着人家的衣服不放。
打初见时起,江幼棠便爱粘着自家小师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一股脑地往俞铮那里送。大小姐生得软玉温香,娇俏可人,跟个雪团子似的,想来便是谁也抵不住她的喜爱。
俞铮应该也是个普通人,他出生凄苦且天分极高,待人温和便也带着三分疏离。只除了对江幼棠,他是宠爱并霸道的,俞铮将猫儿样的江幼棠捧在手心里,纵着小姑娘向他打滚撒娇摇尾巴,就是伸着爪子挠他几下,也不生气。
就只一点,俞铮不愿让小猫儿多瞧别人一眼——就是待他如亲兄弟的师兄们,也不行。
江幼棠只觉得这是甜蜜的负担,她想小师兄是很喜欢她,有的时候所以才会像醋罐子一样酸。便是酸,也是又酸又帅的。
大小姐开心地捧着脸,嘴里塞着糕饼,粘着小师兄,过着日复一日的,冒着蜜味儿的日子。
直到,江庄主死了。
隐贤山庄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大火过后,荡然无存。
三师兄今天又来了,我将他打了出去,折了他的右手。”
瘦削单薄的身子罩在宽大的狐裘里,无神的眼珠好像把视线投在了一处昏暗的,空无一物的角落。仿佛一尊雕塑,已不再有生命力的小姑娘,在听到这句带着血腥味的话后终于有了反应,“...你放过他。”
俞铮轻轻抬起江幼棠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的脸,骨节分明的手指摸索她过分瘦弱的下颚,深邃的双眸里仿佛浸了一团散不开的墨,偏执而可怖,与曾经的清雅俊秀判若两人,“你许久没叫我小师兄了,幼棠。”
江幼棠的睫毛轻颤,像被折去的蝴蝶的羽翼,投在眼下的阴影衬得人愈加憔悴,等了很久,却再也没有一声话语。
打那以后,俞铮几乎不再听到江幼棠开口跟他说话了,他想了很多办法哄小姑娘开心,哄她与他说话,却无济于事。成堆的蜜饯果子和她最喜欢的板栗糕,江幼棠没有吃一口,她只是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蜷在软蹋里,安安静静,像一只命不久矣的病猫儿。
直到三师兄再次想来带走江幼棠,俞铮放他潜入了江幼棠的屋里,在江幼棠的面前敲碎了他的右膝。
“...不要!不要!”她已经很久没发出过声音了,从前清甜的嗓音变得嘶哑破碎,像一把断了弦的琵琶,幽咽冷涩,“放过他,放过他...三师兄...”江幼棠已形销骨立,她甚至爬不到三师兄身边,无法保护他。
小姑娘痛彻心扉,无助绝望地流泪,最疼爱她呵护她的人已经成了她的噩梦。她曾以为她的眼泪已流尽了,在隐贤山庄被大火烧烬的夜晚,在她目睹爹爹被自己最心爱的小师兄一剑刺进胸膛的那刻。
江幼棠也问过俞铮为什么,在他将人杀尽,硬生生将自己从爹爹的身边拖走,塞进自己怀里要强行把她带离她从出生到长大,从充满幸福到流尽血泪的,生她养她的山庄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