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家栋觉得自己是管账的,账目不清那是自己的事,仓库和财产那和自己无关。工作组三番五次追问,家栋就开始有点不耐烦,就带着点情绪说:“你们要是真想弄清楚,就把李进林从坟里挖出来,叫他说一句话。肯定是他们几个管仓库的人的事,当时的规矩,其他人要拿公家的东西,必须给保管员打个招呼,否则就按盗窃论处。”工作组听了就再审问几个管仓库的。
再说这每个队都有好多羊牲口。骡马牛羊驴,多年都是交由几个饲养员管理。当下也得账物相符,不然就下不了楼。
且说这梁家湾有个姓梁的,这人生来脑子就缺根弦,当地人认为是个半蔫汉,已是不惑之年,还是个光棍,干不了其他细发一点的农事,只好安排个放羊牲口的活,大家平时就叫放羊娃。这人既不识字,也不会算数,记数字数到十以内还凑合,十以上就糊涂了。生产队还是把一大群羊,交给这人去放养。
你甭说这放羊娃,还真能行,除了给羊剪毛,羊圈除粪,需要动用其他劳力以外,至于喂草,垫圈,行羔,下羔等等,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操心。平时就背着个背篼,腰里别着个响鞭,手里提着个尥撇子(扔胡基疙瘩的鞭子)和粪叉子,偶尔手里还提着个毛笼子和拨坨捻点毛线,把这羊群管得服服帖帖。
时间一长还给这羊群,建立起组织结构,还有口令。羊群都被分成三个一组,五个一群,给每个羊都安了名字,不同的口哨召唤不同的群组。只要嘴里口哨一吹,喊一声或鞭子一响,羊都知道该做些啥。有不听招呼的羊,抡起尥撇子,老远就甩出几个胡基疙瘩,马上就被惩罚得规规矩矩。
几年下来,羊群数量也增加不少,剪毛积肥都顶得上用场。大家开始对这半蔫汉,那可是刮目相看,于是好多人家就把自家的羊,都交给这放羊娃带上放养。
这放羊娃时常放羊,背着响鞭还唱着花儿。大家在地里干活,老远都能听到这放羊娃唱花儿的声音。
莜麦地里股子蔓,丝丝瓤瓤扯不断。莜麦地里麻子草,人人都说咱俩好。
灯盏放在窗台上,灯花落在地上,一把搂在躿子上,心疼着放不着炕上。
渭河沿上的包包菜,谁把这边叶儿括来,连问三声着头没抬,谁把这尕花儿惹来。
尕妹是花儿阳坡开,阿哥是蜜蜂着来采,你是姑娘到门上来,我装个胡浪儿看来。
你说他是个半蔫汉,花儿还唱得来劲,没完没了。只要吃饱穿暖,整天过得美滋滋的。
当下要清理羊的数目。工作组先是叫队长拿出账本子看,知道了具体的数字,那可是几年前的旧账。然后就带着几个人来到羊圈里,逐个清点羊的数字。这里放羊娃正在垫圈,一看队长带了好多不认识的人来,以为是要买羊,死活不让进羊圈的窑门。队长就说:“这是当官的,要数一下你放着多少个羊。”这放羊娃一听是当官的,就不再敢挡路。
工作组的人知道,进到窑里,羊群混在一起,不一定点得清楚,还得一个一个赶出来,才能清点准确。就问:“你放着多少个羊。”这放羊娃回答说:“这我不知道,反正羊都在里,不信我叫出来你们看。”于是就打开羊圈门,在门口开始点着名字往出来叫。
只听见放羊娃嘴里喊着说:馋嘴子来了,黑头子出来了,红头子,奓耳子,老狄羊,小狄羊,老骟羊,老母羊,带肚子,花肚子,二愣子,半吊子等等,一连串数了不知多少。然后给工作组的人说:“你们看都在,一个都没有少。”
工作组的一边对账,一边点数。把这群羊,赶出来撵进去,不知折腾了多少次。
这羊群被赶出赶进的折腾一阵,也不知道要做啥,都被惊诧了,乱叫起来。这放羊娃生气了,嘴里就嘟囔着说:“把我的羊叫你们日不死的晃死了。”
队长立即发话:“嘴夹紧点,不要胡说,这可不是随便拉屎放屁的时候。”这工作组的都是外地人,没有听懂说的是啥意思,还以为是死了的羊没有登记,就问死了几个。
放羊娃回答:“前几年灾荒期间,把几个骟羊都杀了,肉大家分着吃了,羊皮给了邹尚志和其他几个当被子盖。”“还饿死了几个羊羔子,肉都叫我爹偷着吃掉了。”然后指着自己身上披的一个裌夹说:“羊皮子这不是,在我身上披着。”
工作组一听,就了记下来。心想这好多羊都没有了,但这数字比原先还多了好多。就问:“那多出来的是哪里来的?”放羊娃回答:“有的是给人家带着放的,有的是母羊下的。反正都是老狄羊和红头子行的羔。”
工作组问:“各年下来死了几个,生了几个有没有个账。”放羊娃说:“每年下了几个,死了几个,我都给队长说了,我不会算账。我只管每天把活着的羊放饱,把圈垫好,其他的事我不管。”
工作组清点完数字,就觉得这管理粗放。羊的增减没有个账目,牲口也是一样,这数字都在饲养员和队长的脑子里记着。这怎么能行,要是队长和饲养员把羊偷着卖掉,或者杀着吃了谁也不知道。几件事情必须要弄清楚,羊牲口增减不登账,杀了的没有个分配的数字,死了的还有偷着吃掉的,羊皮随便送给人等,这都是不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