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长冰,我是打不过你,可你别忘了,你现在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钟秀行怒擦了一下自己嘴角挂着的血迹。
与长冰,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与长冰并没有出手,却让他感受到了死亡在擒住他的身躯。
行尸走肉?
与长冰低眸看了一眼自己袖管,空空如也,像是天边的浮云若有若无,肉眼可见,形却难存。
“行尸……走肉……”
回忆震碎了他记忆中的礁石。
那日,海水漫过了他的赤足,冰凉生疼。
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会有感觉。
他眺望远方,山村下的酒旗歪歪扭扭,洪水如同旌旗一般遮住了青山落英,肆虐了整个山村,他静静地看着,灵魂却在酒旗倒下的一瞬间,飞出了老远,好似不属于这一方寸土。
火山灰下,黑暗笼罩着轻烟,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家乡感到了陌生。
这真的是那个四季如春的中澜岛吗?
为什么,火山灰里都是血腥味,灌入他的喉中,难受到所有器官失去了律动。
“哥哥,我的糖掉进了海里,可以帮我捡一下吗?”童稚的声音搅动了面前的黑暗。
那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和遍地狼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才是孩子的模样吧。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了吗。
“好。”他艰涩地发出了一个字。
赤足踏过了脚下的火山灰,身体一点一点地被海水吞噬。
直到第一口海水跃上他的鼻息,他苦笑了一声:“这糖,真苦呀。”
“哥哥,你不苦,我们就得苦……”
与长冰沉入海底,不再发一言。
他出世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
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出生并不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甚至他都没有母亲。而是用了数万个七个月大的婴儿,拼接而来。
他们给他取名叫与长冰,给他从小磕到他皮肉出血的骨头取名叫混沌骨。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家的小孩放纸鸢之时,他在泡冰水,哪怕半夜发烧到昏厥,照看他的人也没有送药的意思。
就这样,他熬过了无数黑夜,最终也沉睡在黑夜之中。
他不怪那个小女孩,他知道都会有那么一天。
忽然间,他好羡慕闻欠,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闻欠成为了一个人,而他还是一个容器。
海面上的温度急剧降低,凝结了一层层冰霜,把火山灰包裹得像是黑曜石,与这黑色沉沦在深不见底的地狱。
无数藤蔓破冰而来,稳稳地托住了下沉的中澜岛。
中澜岛就这样保住了。
多年之后,有人发现,藤蔓从不出现在有人的地方,总是在阴暗的角落里生存,恍如刚开始的与长冰。
原来,他早就已经身归地府了啊。
一抹苦笑在他嘴角边消失不见。
与长冰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便让钟秀行感受到了碎骨之痛。
“还不让开吗?”
哪怕只是一副躯体,他还是强大如斯。
“士为知己者死,今日……呕!”
与长冰走了半步,鲜血爆裂的感觉让钟秀行扶钺,才勉强支撑住了身子。
钟秀行踢钺上前,在空中画了两仪八卦的形状。
“今日,九幽当有我钟秀行的名字!”
钟秀行怒喝一声,调动周身血力引钺攻击。
与长冰还是方才那句话:“我不想杀生。”
“你要带走门主,就是和整个太息派为敌,太息不允……我亦不允!”
民生多艰,故生太息。
与长冰没有说话,绕过了他,只是春风拂面,行人又恢复了行走。
这中江的气息和中澜岛很不一样,处处弥漫着吴侬细语,就连他脚下的牛筋草都生机腾腾。
“你我各位其……”与长冰顿了顿,冰僵的长发颤动了一下,他,又是奉谁为主?又是为谁而生?
钟秀行执拗性子上了头,右手顺着钺锋滑了上去。以血画阵,身为阵眼杵,布下了两仪玄阵。
若是他人的两仪玄阵,必是温和玄妙。而钟秀行的两仪玄阵只有霸道,搅碎地上的砾石。
“你,不准走!”
“两仪冲!”
虽是用钺,挥舞出来的却是剑气,寸寸断肠。
两仪为盈,青钺为刚。
与长冰弹指微动,破了他的剑气。
“为什么?”
他不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为另一个人送死?
这个问题把钟秀行愣了一下,想到还是战斗时候,便不敢多想。
像与长冰这般强大的人也会问为什么吗?
那年初冬,他从不归海游历归来,岸上的人都对一个叫与长冰的少年赞赏有加,说他是天赋异禀,说他是老天最得意的作品。
可他不信世上有这样的人,直到那一天,他出海寻访,中澜岛沉没了,他是幸存者之一。
他看见了那个在山崖上的少年,在火山还没有爆发的时候。
少年面如玉屑,挺拔的玉骨似乎能够撑起天地,容貌是世间少有的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