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听她娘说,那秀才没考功名之前,也不过是个种田的。
成了秀才老爷之后,全家鸡犬升天,老爷自己去了县衙里当差,家里的大小若干人也是棉衣细布,极有面子的,“我们康哥儿从小就聪明稳重,又贴心……”
光宗耀祖,陈多富何尝不想,但是,“我们没有分家,钱财都在爹娘手里,科举抛费不是一文两文,得全家都供着才行。再说了,他才这点点大,你讲的这些都不作数。”
“反正能读两年,我们俩这两年多干些活,侍弄好庄稼,我也去山里多猎些东西换钱,有银钱在手里,才好往后商议。”
“还是当家的想的长远。”李银花半倚着陈多富,乡间夜半的声音也就开始了。
不止是陈多富想,今夜,陈大伯家也在思忖万一儿子读两年书鱼跃龙门,是天造之才该如何如何。
毕竟事未开始,总是觉得前程繁花似锦,唯一有些失落的大概就是三叔了,他才刚成亲,膝下还没有儿子,便凑不上这个机会了。
夜渐深了,陈延按下心中纷杂的思绪,总算入睡了。
……
隔日清晨,家里的女人们早早的开始洗洗涮涮,准备早食。
陈安和陈延也起来了,趁着还凉快,去外面摸寻一些草来喂鸡,不过天旱无雨,找来的东西也是聊胜于无罢了。
近来天旱,侍弄田地更加要心,陈家的壮劳力都出去种田了,午膳用了一顿干的后,下午老陈头就带着陈安和陈延去了里正家里,说了要去吕家私塾的事情。
吕秀才的私塾八月即将开学,所以一切的流程走得就很快了,老陈头给了粮食,两人的名字就定了下来。
甘田村里跟老陈头这样想着要送几个孩儿去认几个字的家庭还挺多,所以大家决定让村里的孩子统一每天坐牛车往返。
事情说定了,虽有粮食做束脩,拜师的六礼还是不能少的。
所以老陈头又叫陈大伯带着俩孩子去买了些芹菜、红豆……至于六礼里的瘦肉干,就用了家里晒干的那只兔子代替。
……
明日就要去拜师了。
李银花找出了家里最好的衣裳给陈延穿上,“娘的康哥儿,真是太好看了。看着就是聪明有福气的样子!”
“明天去夫子那里读书可千万不要露怯,多学多听。”
“娘,你和爹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陈延看着身上眼前女子身上的灰色褂上一片又一片的灰色补丁,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件灰色的褂子,心里一阵酸。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好料子基本是不会给孩子做衣服的,因为孩子长得快,一件衣服穿不了多久又要改,娘怕他去读书穿带补丁的衣服遭人看不起,从自己嫁妆里拿了压箱底的料子给他缝了一件褂子,其中拳拳爱子之心可见一斑。
“娘的乖儿子,衣服试好了就脱下来吧,省的挂到了,明天还要穿呢。”
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李银花又不住的对陈多富说起,“儿子穿那身衣裳的时候看着斯斯文文,一点都不像是农家的孩子。”
“我看咱家康哥儿合该是个大老爷。”
李银花睡着之后都在笑,这更坚定了陈延一定要举业的决心。
不就是读书吗,他上辈子可是应试教育之下的博士狗,真要狠下心来,他不信自己毫无建树。
……
八月一日,老陈头也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
说是簇新也不尽然,不过没有补丁,也没被浆洗得发白,已经是农家能拿出的顶好东西了。
陈安和陈延两人的六礼则由陈多富拎着,因为带的东西多,今天是没法坐牛车的,是以,天刚刚亮,几人就步行前往县城了。
一路上,也有遇到一些同村的人,大家结伴而行,卯时左右,终于到地方了。
吕秀才的私塾在县城的边角里,这儿不算繁华,所以私塾的院子也挺大。
陈延清楚的看见,从进了县城,越发的靠近吕家私塾之后,自个因为穿了新衣裳而挺起胸膛的亲人便有些忐忑缩头了。
这种忐忑在见到吕夫子时,到达了巅峰。
老陈头和陈多富完全没有送人读书的经验,但是又怕做了错礼,影响到了两个孩子在吕秀才心里的形象,所以甫一见面,两个人的身子便鞠折了,像是一张断掉的弓,“秀才老爷好!”
他们也连声招呼陈延陈安,四个人一起恭顺地低下了头。
尽管吕秀才连连阻止,“不必如此。”老陈头还是执意行了礼。
收了六礼之后,吕秀才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问了几个问题,本来陈安是活泛的,但爷爷和叔叔这奇怪的举动瞬间让他紧张了起来,回答的时候就支支吾吾的。
吕秀才的目光转向了陈延,“你呢?”
“回禀夫子,小子陈延,今年六岁,在家中没有认过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观此子年纪虽小,是农家子,但口舌伶俐通顺,吕秀才点点头,“不错。礼已成,你便是我的学生了,私塾明日开课,启蒙从三字经开始,初学蒙童不需用纸,你二人买上一本三字经明日卯时来便可。”
“谢夫子!”陈延敏锐的感觉到夫子对自己的印象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