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氤氲。他从袖中取出锦盒,放在案上。
“道长还是这般不拘小节,本王来此,连一杯茶都没有。”
抱元子闻言也不在意,笑了笑,看着案上的锦盒也没有多说。
“王爷不缺一杯茶。”
“那本王缺什么?”
抱元子看着钟离溪,却没有直接回答他,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方外之人本不该掺和其中,只是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王爷可记得去岁,老道与你说的那番话?”
钟离溪一哂。
——《南华经》道是: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王爷若回长安,务必常想此言,凡事切忌过激,否则事与愿违是小。
什么哀莫大于心死的话,与他有何干系。他回长安所行之事,皆徐徐图之,又何曾过激。
钟离溪回想着那段话,一如当时在心中反驳的那样。然而,他眼底倏地危险了起来。不对,唯有知知一事,不曾在他意料之中。
“看来王爷总算是想到了。”
“道长这话是何意?”他望着抱元子,语气之中尽是不可忽视的危险。
抱元子轻叹一口气。
炉子上,已然沸腾的砂锅,热气扑腾扑腾冲着盖子,发出声声响声。
“王爷可知这是何?”抱元子望着炉子问道。
“老道士何必这般故弄玄虚。你等着本王来,难道不是要说什么?”钟离溪轻哼一声,看着抱元子道。
抱元子拿起旁边放着的碗勺,揭开盖子,里边俨然是一锅澄黄的粟米粥。他舀了一碗,推到钟离溪面前。
“王爷此刻心中定然有不少疑虑。”抱元子道,“那便先请王爷尝一尝吧,这黄粱粟米。”
粟米黄粱。
钟离溪怔忪端起粥,粟米的香萦绕着他,他喝了一口,只觉莫名有些熟悉。
抱元子叹道:“王爷若是疑虑,便去看了看吧。”
钟离溪望着抱元子,他就在他眼前,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他似是灵肉分离,临川小筑熟悉的景象在他眼前豁然出现。
抄手游廊上,他看着两个丫鬟端着汤药边走边私语。
——听说殿下给山五娘子送了一扇美人绣屏,那屏风上可是殿下亲自画的山五娘子。
——山五娘子毕竟是未来的王妃娘娘,殿下亲自作画也无可厚非。
——嗳,你说等到山五娘子过门,咱们伺候这位可如何自处啊?
一个丫鬟小心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才道。
——你怕是不知,宫中那位贺先生重伤,生死未卜。宫里那位怕是……
——殿下本就是为了挟制宫里那位才安置了咱们伺候这位……
丫鬟的话说一半,可另一半是什么,一猜便知。
他看着说话的丫鬟,心中轻嗤,眉目却愈发狠厉,临川小筑的人都是他让章淮安排的。
可他未及多想,便看到垂拱门后被暖晴搀扶着走出来的人,她清瘦得一吹便倒,神色郁郁不开怀,听到那两个丫鬟的话,眉眼愈发衰败。
——阿诀……那是他的亲侄子。
他见她说着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语气之中是不可置信,可眼神却已然相信,贺浒之事是他所为。
他惊慌地看着她倚在暖晴身上,雪白的帕子上隐隐染上鲜红的星星点点,似是红梅于雪中乍开。
——他又骗了我。
他骗了她什么,钟离溪想张口去问。
——他让人毁了我的屏风,却给山妙之送了一扇。
他惊骇地望着无神呢喃的女子,突然感觉她是春末花期尾声的荼蘼,不论他如何挽留,都留不下。
钟离溪惊醒,看着屋中燃起的安神香,看着在一旁打坐的抱元子。
抱元子睁开眼,看着钟离溪。
“王爷心中疑虑可有解得半分?”
“本王不信。”钟离溪望着抱元子,一字一句说道。
抱元子将案上的锦盒推到钟离溪面前。
“王爷当真不信?”他笑问道,目光仿佛能够看到钟离溪的心底。
钟离溪沉默着,定定看着眼前的锦盒,他忘了些什么,亦如她也忘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