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哪门子幸运之人?
“曾几何时,姑姑是贞仪太后,姐姐是皇后,父亲是宰执,与楚王殿下更是青梅竹马的交情,长安人人都道晏家九娘贵不可言。”
晏犀照听着山妙之口中吐露的话语,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恍若隔世。
山妙之定定看着晏犀照,眼眸之中尽是厌恶与疯狂。明明她才是殿下嫡亲的表妹,明明她才是殿下母妃认可的楚王妃。
“你不惜自毁清白,失身于殿下,不就是想以此逼着殿下娶你吗?只可惜你父亲获罪被赐死,你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晏犀照一怔。
山妙之看着她,轻嗤一声,对着她道:“你从云间落入泥潭,若非殿下念着往日的旧情,将你安置在了临川小筑,你早便成了哪个权贵的妾室。”
晏犀照敛尽眸中嘲讽,山妙之那冠冕堂皇之语不禁令她发笑,说什么念着旧情,却让她成了个连妾都不如的外室。
“这些年,殿下身边只有你,旁人都道,殿下对你是不同的,他对你心软了。”
晏犀照抬眸深深望向山妙之,长安谁人不知,楚王最是淡漠冷酷,曾几何时,她于他而言是不同的。
可后来,她终是明白了,钟离溪的心是裹着千年寒冰的玄铁,便是融化了寒冰,那玄铁也刀枪不入。他对她心软,也不过是个无稽之谈。
山妙之轻笑望着晏犀照,道:“我等了殿下这么多年,这些话传出来,又将我置于何地?”
“楚王妃之位,你举手可得。”晏犀照淡淡道。
山妙之一怔,随即一笑,她上下打量着晏犀照,最终目光定格在她的小腹上。
“不,还差一点。”她语气诡异地对晏犀照道,目光中透露着一丝隐隐的快意。
婆子端着那碗汤汁,一步一步朝着晏犀照走来,那脚步声便好似催命一般。
晏犀照浑身紧绷着,对上她的视线,搭在腹前的手不禁紧了紧。可她又能做什么?没有晏家作依靠,没有钟离溪的信任,面对如日中天的山家,面对计策频出山妙之,她早已无力反抗。
她被那婆子擒住,已是微凉的汤药被灌入口中,顺着喉咙流经心肺,晏犀照感受不到。
因为山妙之吐露的言语,令她感到浑身冰凉,如遭雷击。
“晏犀照,我有时觉得,你当真可怜得紧。你的父亲、姐姐都护你护得紧,可偏偏又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你父亲害死了殿下的母妃,殿下又怎会爱上仇人之女?”
“你或许不知道,你清白失于殿下后,晏相曾找过殿下,希望殿下早日下聘,只是殿下不愿。”
“后来,你猜怎么着?没过多久,晏相便因为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被赐死了。”
山妙之看着晏犀照眸中的绝望,不禁想要额手称庆,她心中快活极了。可是,她又觉得荒唐,即便晏犀照是楚王仇人之女又如何,他枕边只有一个晏犀照。
晏犀照不知道山妙之是什么时候走的,暖晴是什么时候进屋的,她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小腹的疼痛宛如刀绞。
“九娘,你这是怎么了?”暖晴慌张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晏犀照,哭着问道,“九娘……”
晏犀照皓齿紧紧咬着下唇,力道之大甚至咬出了血,她紧紧拧着眉头,眼眸微张,纤弱白皙的脖颈间泵张着脆弱的血管。
“疼……”
微弱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风雨侵袭的破瓦房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冰冷的棉被下,床褥早已被鲜血浸湿,她感受到她腹中将近四月的孩子,正在一点点离她而去。她不知该伤心还是庆幸,生母为生父所仇恨厌恶,这样的孩子仿若生来便有罪,不如早早离去。
耳畔依稀能够听见暖晴的惊呼声。可晏犀照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哽咽着,仿佛看到了阿爹和姐姐。姐姐并非离世前那般病弱,阿爹也不是被赐死时的沧桑衰老。
她好似又回到了儿时,他们都还在的时候。相府中,树影重重的花园,姐姐冲着她招手,阿爹正看着她笑着。他们,来接她回家了。
她有好多话想跟他们说,是她任性不听劝,非要嫁给钟离溪,害得阿爹与姐姐操碎了心。也是她这么些年懵懂无知,蠢笨只知情情爱爱,忘了晏家女儿的责任。
她想要上前拉住姐姐伸来的手,可似乎有什么牵绊着她。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身玄黑甲胄、鬓发微乱的钟离溪出现在破瓦房门口。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隐约瞧见他步履凌乱。
晏犀照不知钟离溪为何会出现在临川小筑,但她已不愿去想了,那许是幻觉吧。
终于,她拉住了姐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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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春袅袅,芳草芊芊,西窗垂落的流苏帘子在微风吹拂下摇曳着,窗口的枝干上泛着新绿。
“九娘。”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晏犀照耳畔响起。
她颦眉幽幽睁开眸子,光洁的下颌枕在白皙的手背上,晃悠悠的重影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眼前来人。
晏犀照遏止这从心底传来的惊讶与慌乱。
“知春?”可她依旧呢喃望着眼前的丫鬟,“你,你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