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玉莉玉诗每次出家门的时候都会戴上她那大大的黑帽子,前面有纱挡着日光,顶上有鲜艳细长的鸟羽装饰着。她今天穿着厚厚的羊绒裙子,依然冻得哆嗦。她很瘦,穿着高筒靴的双腿轻快地在一尘不染的石板路上留下哒哒的响声。在登上出租马车的时候她特意压低了帽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讨厌马儿的气味。上了出租车,马车夫惊讶着打量着这位21岁的少女。
“您要去湾区喝酒?”
“不可以吗?”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像您这样富有……”
乌玉莉玉诗深呼吸了一下子,看着窗外,车夫便不说话了。马车是木质的车厢,座子是沙发座,下面两层弹簧,刚性连接加柔性连接,不觉得颠簸,也不觉得累。她觉得热了就脱了外套,里面是暗黄色的羊绒衫,像丝绸一样整洁,没有毛茬。车夫也是,一身西装,高高的帽子。两匹肩高一米六的栗色马拉着这辆马车。
她拿出来一张信纸,并转开钢笔盖,就准备写。但是又不知道写些什么好。笔尖微微颤动着。于是她就流畅地写下了“1870年11月16日星期三分公司总经理乌玉莉玉诗致”……写到这里她又停了。然后她在自己的名字Vörös上点了那4个该点的点。要不要写这封信?写这封信有什么意义?反正自己明天就不是总经理了,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我明明明天就要离职了,还管这个烂摊子干什么?我乌玉莉玉诗就应该窝在自己的大别墅里不出来,就这样,再也不要什么忠心耿耿,再也不要什么认真负责,再也不要什么尽职、什么恪守、什么效力。所以乌玉莉玉诗就把纸笔收好,抬头看景——虽说不过是满路的马粪和印刷术一般一座又一座连绵的上下坡。圣弗朗西斯科的上坡多还是下坡多呢?都非常多啊!走到哪里都是斜着的,让人头疼。
终于到了湾区,付了出租马车的钱,乌玉莉玉诗坐在马车里沙发上等着马路上的小孩把马粪扫干净。等到那小孩子帮她终于扫出一条小道了,她才下了马车,小心翼翼沿着小道走上人行道,拿着扫帚的小孩子们就抬脚跨过一层又一层马粪去忙活帮别的坐马车来的女士们去了。乌玉莉玉诗找到了常去的那家葛路姆酒吧,现在是清晨,这时候已经起雾了,看清楚店面招牌着实不容易。她就低下身钻进酒吧,像是一个幽灵消失在了白帐篷一般的深深浓雾中。
进了酒吧就是长长的吧台和舞池旁拥挤的小圆桌子。吧台座位上也已经全是人了。有黑人、白人、黄种人,肩并肩对着吧台桌子坐着,聊天的声音嘈杂极了,时不时还插播一声大笑或者是女人的尖叫声。结账的人和点菜的人让吧台更加拥挤了,服务生在吧台里侧快速走动着,上菜、记账和传递酒水和各种东西。一个又一个背影昏昏暗暗,吧台的气氛也应和着灯光与烟草的蒸腾燃烧,没人回头看她。吧台里的冰块和瓶瓶罐罐、杯杯盏盏排着队引导乌玉莉玉诗来到尽头的那个座椅,她刚坐下,背后的厕所就有人开门关门,一股臊味儿从门里随风来来去去。酒吧里很嘈杂,但是大家声音都不算太吵,乌玉莉玉诗要了浓度很高的烈酒。
“就一小杯,够我喝了。”
她的头发是绿色的,乌玉莉玉诗的头发,绿的。
于是,她还是想把那封信写完,站好最后一班岗,总经理就是要有点样子,有点地方特色。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样决定了。打开信纸,在“1870年11月16日星期三分公司总经理乌玉莉玉诗”后面,她继续写:
“致安德鲁·卡内基厂长:
“宾夕法尼亚的天气怎么样?冷吗?我听说那里和北加利福尼亚一样冷,但是比起来更潮湿。潮冷对膝盖不好,您虽正值壮年但也要注意。
“我即将离休,也没什么事。分公司一切都好。我服从您的岗位调整计划,主动离职。我对此无任何异议。”
这时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与其说是熟悉的声音不如说是熟悉的才华。她回头看,坐在她背后的小圆桌旁的两人,是双胞胎蒂姆和雅各布。
“啊!原来是乌玉莉玉诗来了。怪不得我刚才闻见一股怪味呢。”雅各布先说话了。
“那是厕所,”乌玉莉玉诗辩解着,“又不是我身上的味。”依然是那样面无表情,对她们姐妹俩的挑衅满不在乎。
“是啊雅各布,就算乌玉莉玉诗身上再臭,咱们坐得离厕所这么近,又怎么分得出来呢?再说了,大街上那么多马粪,我们又怎么知道哪一朵是乌玉莉玉诗所踩到的呢?”蒂姆说。她们俩的名字真的好像男孩子啊。
“我没有踩到。”乌玉莉玉诗继续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并在发现她们并不搭理她之后叹了口气。
“你说呢?马路上全是马粪,现在还经常堵车,马车根本没法靠边停车。只能让小童帮忙把马粪扫走,扫出一条路,人们才能够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人行道上。还是我们这种走人行道来喝酒的方便。说真的,这些马粪实在太烦人了,除了在圣弗朗西斯科,你还在哪里见过这么多呢?不过我听说,纽约城马路上的马粪,比圣弗朗西斯科的堆积得整整要高一倍呢!”
“那又怎么办?你说说。要减少马车数量?到时候这些马儿可就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