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穹顶下,寸寸龟裂的土地缝隙间,深红烈焰带着骇人温度,不断吞噬此间生机。
远处隐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高大建筑正在崩塌,巨石砸上地面,立刻出现一座深不见底的坑洞。岩浆自其中喷发,火色吞吐间,周遭数人俱发出凄惨哀鸣,转瞬被其中热度炙烤作齑粉。
雒洵置身在这番末世景象里,茫然地环视周遭,最后落在自己执剑布满血污的手上。
这双手苍白而修长,分明的骨节附近,附了层薄薄的茧。
他的视野也变得出奇宽阔,就连透过指缝看到的地面都好像遥远了些。
这绝不是自己的身躯,他现在的身量,应当与师尊那般瘦削颀长的冠者相仿。
而他现在所处的地界,竟是此生再不可能踏足半步的魔界。
自己此时应当正在论剑台上,听师尊讲经才对。
但那时他被赶尽杀绝,魔界虽处于政变中,城池里仍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缘何现在兵荒马乱,流血漂橹,宛若身处地狱?
且看厮杀双方的衣着,竟是上仙界攻了进来,魔族势弱。
想到这里,雒洵警惕地握紧剑柄,尽量离身旁那些正在交战的士兵远些。
正欲迈步,一道灼目剑光倏地斩在身前,带着肃杀的寒意,连来自九泉终年不灭的地火都被顷刻冻结。
他举目向剑气的源头看去,远处滚滚烟尘中,缓步现出一抹清影。
四处肆虐的炽热仿佛都在瞬间被涤荡一空,来者一袭青衫,外披在风中轻缓地飘动。明明身处无间炼狱,漫天血污却不能沾染他分毫。
而观他手中那柄如皓雪凝就的长剑,其上流转不息的幽蓝灵气清莹明澈,每次挥动都仿佛冰凰展翼,震慑邪秽。
这柄剑他很熟悉,正是师尊常带在身边,每日要擦拭几遍的灵剑。
没有什么比在陌生之地遇到最熟悉的人更令人喜不自禁,雒洵一双狭长凤眸盈满欣喜,急忙迎上去:“师尊,您的伤已经没事了吗?”
回答他的,却是喉间一点寒芒逼人的剑锋。
近在咫尺的人,分明与凌霜铭如一个模子刻出,苍色双眸却堆了高山冻雪,带着化不尽的杀意:“唤我师尊,你也配?”
师尊这是何意?
雒洵心头一颤,小心翼翼地伸指去拨架在脖颈间的长剑,指腹顿时被锐利剑意绞出一道口子,鲜艳血滴顺着剑脊滑下。若白壁生了污秽,刺目得紧。
凌霜铭冷哼一声,长袖如云挥动,竟是二话不说,掉转锋芒朝雒洵胸口削来。
雒洵这几日跟随凌霜铭习剑,自以为剑诀早已烂熟于心,与其对打时也能轻松见招拆招。可此刻真正对上生了杀心的凌霜铭,方才感到对方剑意中一浪高过一浪的威势。
才知原来平日练剑,师尊从未使出半成实力来。
就好比蜉蝣之于沧海,是何等微渺细弱,遑论在滔天怒浪前挣扎。
左支右绌的他,每一式都被凌霜铭轻易破去。
但见那霁蓝眸子划过恨意,嗓音比素日还要泠然空绝:“魔尊既已弑师,这北冥剑诀自是使起来不够趁手。”
说罢,他长剑上挑,铮然一道金铁颤鸣,雒洵佩剑应声脱手。
弑师?此中定有误会,他怎能忍心伤害师尊分毫?
雒洵茫乎望着凌霜铭,企图为自己辩解。
然而长剑已携雷霆之威向他心口攻来,竟是绝情至极,不肯再留半分余地。
罢了,他的性命都是师尊救下,如果死在他剑下,也不失为一个体面的结局。
雒洵苦笑着闭上眼,张开双臂,毫无防备地等待穿心一剑到来。
千钧一发之际,远空忽然荡起一阵空灵唳声,像冰凰自长天飞过,带起云浪堆卷。
眼前影像随之化作青烟,在清越凰鸣中云消雾散。
天旋地转后,雒洵感到足下忽然没了依托,忙睁眼去看。
却见自己正两脚空空地随风飘飞,离地足有万丈高。
而这片天地里,没有天宇亦没有陆地,只有一片蔚蓝幽光汇成的大川在虚无中蜿蜒。有磷火在其上浮沉,浩浩汤汤直通天际。
一个看似荒谬的猜想渐渐浮现于心,这里会不会便是师尊他们所说的禁地,十渊寒狱深处?
某非是之前在山上的异变,将他传送至此,那他先前看到与凌霜铭厮杀的画面,想必也是某种幻觉。
他刚想长舒口气,心中又因突然冒出的想法忽地一沉。
——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那是他与凌霜铭的未来。
初见的那夜,师尊就曾有过类似举动,只是因他无法得知的原因放弃了而已。
他兀自杵在原地,任由乱糟糟的思绪曼衍,耳畔忽又响起先前听到的唳叫。一道庞然阴影自头顶罩下,带着能翻山搅海的飓风直朝这里俯冲而来。
雒洵猛地抬头,一眼便看到那通体剔透,有如霁蓝琉璃的遮天巨禽。它浑身散发着霜寒之气,凡是双翼压过之处,就连空气都在须臾间凝成细碎的冰凌。
是幻境中出现过的冰凰!
震惊之余,面对这清圣又可怖之物,雒洵心中只剩绝望。
只有炼气修为,孤身无援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