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这样的沉默。
早在宋任父子打算前来顾府负荆请罪之前,就想过无数的场面,顾玖生气,或愤怒,或打骂,即使因此而和顾府断绝生意上的交往,宋任父子都觉得是理所当然,可以理解的。
但万万没想到是等待他们的是如此窒息的沉默。
过了很久,那个身穿净白月色纱素锦云袍的男子终于打破僵局,他语气虽冷,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温暖的,“延儿,你起来吧。”
他朝院子外跪着的少年摆了摆手,顿了顿,继续说,“毕竟你还没伤愈。”
跪在院子里的宋若延闻言,抬头望了望父亲的方向。
宋任微微点头,算是默许。
这样,宋若延才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支撑着身体,略微吃力地站起来。
左手的烧伤经过赵大夫的用心诊治和疗养,本来已经好了一半,只是病中又连夜赶制麒麟夺彩来掩饰先皇密函,整个痊愈过程生生拉长了一倍。
现在偶然不注意碰到烧伤之处,依然如当日火灼烧身一样。
赵大夫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这般要紧,即使会伤及筋骨都在所不惜,但他也不是多事多言的人,也深知宋任父子的固执,只是默默叹息一声,只能慢慢加重药性,每每外出医治贫民百姓回到顾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延轩为若延少爷看看今日的伤情如何。
再三叮嘱,伤口完全痊愈之前,决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操劳了。
宋若延见大事已定,再无牵挂,也就安心听从赵大夫的话,天天只在凤栖梧闲逛,什么事都不干。
凤栖梧的下人难得看到昔日勤奋认真的少爷一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样子,不禁感叹,果然像少爷这般外表好看又有钱的人,一旦不务正业起来,真的很像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如果外表丑陋又猥琐的人无所事事,那只能是妥妥的流氓了。
绣房的姑娘们大多暗地里偷偷仰慕着这个英俊能干的少爷,一旦少爷过来凤栖梧的那天,绣娘们大多无心工作,因为她们的心思全在窗外。
“延儿,你过来,我看一看烧伤之处到底怎样了?”
早在宋若延跪在堂前的时候,顾玖就已经察觉他的不对劲。根本不像凤栖梧对外宣称少爷感染风寒那样,眼前的少年瘦弱不堪不说,连步履也不复从前这般轻快矫健。
这番终于知道他因为顾家大火被烧伤左臂,心中已经被担忧所侵占,对他此番行动的怒火已然减半。
少年乖巧地走到顾玖跟前,慢慢卷起夸大的衣袖,那鲜红蜿蜒的疤痕,像一条不规则的蛇,又像蜈蚣一样,丑陋不堪。即使过去一月有余,依然触目惊心。
宋若延看出顾玖眼中的不忍,低声说着,“顾世伯,别怕,延儿不疼的。”
宋任也忍不住别过头去,不想再去看那触目惊心的伤疤,他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眼看泪水就要汹涌而出。
这一个多月以来,孩儿除了忍着剧痛在羽纱帛上刺绣外,还要独自面对烧伤之处的灼热,那种灼热经久不息,如同火山爆发后持续炽热的熔岩一样,即使使用了大量的冰块外敷,加上涂抹赵大夫特意研制的最是冰凉寒性的薄荷冰石生肌膏,也只能减轻一二。
每个深夜,元宵后的风依然寒冷,宋任陪伴着日间赶制刺绣而疲倦不堪的宋若延,不眠不休。
身穿厚厚云锦的宋任发现,他的孩儿即使只穿一件单薄的寝衣,身上总是滚烫的。不消一会儿,宋若延身上汗水就能湿透整件寝衣,一个晚上,单单是贴身衣物就得更换上两三套。
宋任再次把羽纱帛郑重地放在顾玖手中,万分愧疚地说,“这次是我们宋家亏欠了你,虽然现在物归原主,但如果日后顾兄又什么需要我帮助效劳的,我宋某以及凤栖梧上下必定上汤蹈火,义不容辞!”
顾玖伸手接过羽纱帛,慢好一会儿才展开细看。
当日顾家大火,羽纱帛凭空消失,顾玖心中疑惑但不敢声张,只能派人多方暗中找寻,一直未见进展。
此时失踪多时的羽纱帛再次呈现在眼前,一如既往,丝质洁白,纹路清晰,上面太上皇的题字清晰可见,并没有因为一个多月前的大火损耗分毫。
“现在宋大人是慎王跟前的大红人,又有扶持之恩,凤栖梧更是水涨船高,怕是我们顾府这种小家小户攀附不上!”顾玖心中仍旧有气,不肯轻易原谅多年好友。
“顾兄,你这般说,真的折煞我了。”宋任再次躬身致歉。
“顾世伯,都是我的错,跟爹爹没有关系的。潜入顾家偷藏先皇密诏是我想出来的主意,火也是我点的,千错万错全在延儿一人身上,如果顾世伯要打要骂,就发泄在我身上吧。”宋若延见爹爹一生清高,此刻却为了赔罪,低入了尘埃,心中着实不忍。
顾玖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不禁叹了口气。
“真真是冤家了,还说是什么今世注定的缘分,天定的双生命格。”
只是宋若延的娘亲琉璃夫人和自家夫人又是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襁褓中的婴儿就已经被顾玖抱在怀中,加上自小聪明懂事,机智勇敢,顾玖早已把宋若延当成自家的半个孩儿,有时候对待宋若延的态度,比自家嫡女顾司司还要好。每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