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虚梦醒来,风然然睁开眼睛,看着昏暗一片的四周,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仔细想来,她走到今日,也是曾经接受过旁人善意的。
若没有遇到那个好心的农家少女,若没有遇到那个奇怪的老头,若没有遇到风忘忧,也许时至今日,她已经被哪个不怀好意的混混捉了,卖去青楼妓馆,又或者她根本活不到现在,早就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犄角旮旯里。
能过上几年还算温情的日子,全仰仗了旁人的善意。
她的善意本身,是不该泯灭,也不能泯灭的,真正该消失在这世界上的,是随意践踏他人善意之人。
想通了此节,她又用了好长一段时日去消化。
后来出了极南之地,重新回到这广阔的天地间,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去看待过往的经历。
可是此时此刻,见到虞娇那张脸,心底里某个已经沉寂许久的火苗,“噌”的一声,再一次被点燃。
灼人的烈焰在她心尖上熊熊燃烧,烧得她五脏六腑尽数融化在火焰之中,手脚都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理智几乎要与五脏六腑一同融化了,她听见自己的指节被捏的咯咯作响。
冰凉的触感顺着她的小臂游动着,慢条斯理地滑出袖口。
就在她的左手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之时,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她的脸,她的脸…啊——”七八岁的小女孩声音很童稚,脆生生的,甚至有些尖锐,在地宫之中久久回荡。
这群农人其实都被虞娇的脸吓得不轻,但是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只有站在风然然身侧的小女孩,因为年纪尚幼,还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恐惧,被这场面一吓,控制不住地哭喊出声。
这声音仿佛一盆凉水,泼到了风然然心里头,那一簇失控了的火焰瞬间熄了一半,袖中刚露出一点头的物什,倏地又缩了回去。
一名面色惨白的农妇猛地冲到小女孩身旁,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牢牢抱在怀中。
小女孩没有挣扎,只是大张着双眼,惊恐的泪不断从眼眶里流下来,与哭声一同,隐没在农妇指缝间。
风然然冷静下来,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暴怒之下,险些控制不住自己,酿成大祸。
虞娇遮脸的那块黑纱,被她的一众手下抛来丢去。
“还给我!快点还给我!”
没有人理会她,她兀自徒劳地喊着,像一条丧家之犬一般,被毫无尊严地来回逗弄。
这样的猴戏,实在是无趣到了极点。
风然然已经懒得再看下去了,她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随着响指声落,有莹白色的光点,自她宽大的袖摆中飘出。
一连数十道光点飘出,那光芒温润,犹如细小的萤火虫一般,星星点点飘散开来,淡淡的光辉点亮了地宫。
这景象看得这群农人有些呆了,农妇捂着小女孩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松开。
小女孩年纪毕竟还小,很容易便被这点点光芒分散了心神,愣愣看了一会。
明明泪痕还挂在眼角,口中却呢喃道:“好漂亮。”
地宫内一众妖修见了这些光点,反应远不如这群农户淡然。
没人有心思再去戏耍虞娇,他们纷纷抽剑拔刀,万分戒备地看着那些散发着异样气息的光点。
那块黑纱被随手丢到了地上,虞娇匆匆忙忙扑过去捡起,重新围在脸上。
刚刚围好,便有一粒光点忽闪忽闪地停在了她背上。
细弱如豆的光点,却重若千金,当场把她压得趴倒在地。
她试探性地挣扎了几下,竟是半分也挣脱不得。
“这,这是什么!”
虞娇趴在地上,全身都不能动了,难免惊慌。
她使劲转动脖颈,看向光点飞来的方向,清喝道:“你是何人!”
一身红衣,身材纤弱,头戴帷帽的女子,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帽,她其实根本看不见那女子的脸,更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可是莫名地,她就是觉得女子正在盯着她看,像是一头盯住了猎物的猛虎,令她不寒而栗。
不过须臾,所有的妖修皆被光点缚住,或躺或趴,动弹不得,地宫内一片哀嚎。
虞娇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强自镇定道:“你是何人!可是哪家宗门的弟子!”
那女子没有理会。
她随手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光闪过,割断了绑住农户的绳子。
这群农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即使没了束缚,仍是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
虞娇本以为那女子定是哪家宗门派来剿灭他们的,可是看她出剑,又有些迟疑了。
她的剑招剑势具是漂亮非凡,出手也是干脆利落,可是,只空有招式,在她的剑中,感受不到灵力流转。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实在是好生奇怪。
虞娇正暗自思索,便见那女子走向农户,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诸位,你们快些逃命去吧。”
她的嗓音很淡,甚至带着一点清冷。
虞娇细细回忆一番,确定自己过往从未听过类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