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不得不承认,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虽然走了一趟河北山东,虽然和清河崔氏闹了一场,虽然在长安名声鹊起而且与诸多世家门阀子弟来往……但他还是低估了世家门阀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
这种影响力不仅仅局限于出仕者的地位,不仅仅局限于爵位、官职,而是更多的横向发展,几乎涉及到方方面面。
李善之前的计划太过于想当然了,他希望河东世家能提供大量的货源,而自己和代县势族做渠道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善的想法很完美,毕竟出塞是有风险的,代县势族承当这样的风险,而河东世家和商贾从各地转运来货物。
特别是在多年战乱之后,只有世家有这个人脉、资源组织人手,运输大量茶叶、盐、漆器、瓷器这些货物……反过来说,因为多年战乱,世家大族也缺少这样的销货渠道。
所以,这是合则两利的好事。
但很快,李善就发现不对了,特别是在裴怀义抵达代县之后。
原本热闹的市场渐渐冷清下来,原本红红火火的交易渐渐少了……李善很快判断出了问题所在,这个时代,商贾的地位很低,往往要依附于或大或小的世家,不说别的,李善来到这个时代挖的第一桶金,要不是因为王仁表、李楷,也很难得手。
那些走南闯北的商队更是如此,每到一个地方都是要拜码头的……而在这个时代,码头的背后总是盘踞在各地的世家豪族。
裴怀义发话,再加上解县柳氏、河东薛氏,那些商贾会轻易的做出选择。
但为什么?
裴怀义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善刚开始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马周一语道破……有你没你都一样。
贪婪是固定的,不管是从世家的角度还是从商业的角度都一样,你能组织商队出塞经商,难道那些世家门阀不能吗?
他们完全可以撇开李善和代县势族,自己组建商队,获取最大的利益。
那些大族为什么要和李善合作,一方面是因为酒,另一方面毕竟是代县令。
李善冷冷的盯着裴怀义,你们这是想鸠占鹊巢啊!
从供货商摇身一变成为合供货商、渠道商为一体的存在,反而是李善提供玉壶春,从渠道商变成了供货商。
裴怀义神情轻松,他知道李善看得穿这一切……作为闻喜裴氏打理庶务的主管者,他早就在琢磨这条商路,从几个月前高满政举朔州投唐开始。
刚开始还有点忌讳,毕竟这条商路已经消失了很久很久了,顶多只是代县的一些小家族运送小批量货物出塞,如果携带大批量货物出塞,谁知道突厥会不会不讲规矩洗劫商队。
但现在,没问题了,已经有人走通了这条路……既然有人走了,那么我们也能走。
的确,裴怀义他们完全可以甩开李善……之所以一直留在代县,试图保持和李善的联系,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眼馋李善的玉壶春,另一方面是因为李善毕竟身为代县令,是地头蛇。
李善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代县组建商队出塞,可让利两分。”
裴怀义轻笑一声,若无其事的说:“此次北上,途径各州,听闻粮价又涨。”
李善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他许诺分利,就是不希望世家门阀自行组建商队出塞,而裴怀义毫无顾忌的威胁……信不信回头就让粮价上涨,信不信回头让你买不到大批量的粮食!
裴怀义很确定李善会退让……没有大批量的粮食,哪里来的玉壶春呢?
而大批量的粮食交易,不可能绕开以闻喜裴氏、太原王氏、河东薛氏、解县柳氏为首组建的这张网。
裴怀义侧头看了眼,王津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并没有什么诧异神色,看上去并没有站在李善一边。
长时间的沉默后,李善缓缓开口:“市内不可缺货,还请诸位襄助。”
“商队非限于代县一地,生死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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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回程,市收牛马,以数量分下批次玉壶春。”
裴怀义听着听着缓缓皱起眉头,商队非限于代县一地,这意味着李善不再坚持只代县组建商队这一条。
而李善拿出这个条件,要求各家提供市场内以供交易的盐茶各类货物,并且要求商队回程携带牛马,以回购牛马的数量来确定玉壶春的份额。
裴怀义没想到李善几乎一点都不退却,不禁有些意外,内心深处生怒,“明府家中田地甚广,还需蓄养牛马?”
牛马是从突厥回程携带货物中利润最高的,裴怀义当然不想将这块肥肉轻轻松松让出去。
“那就无需怀义兄关照了。”李善冷冷道:“诸位均出身世家,但代县一片废墟,在下出任代县令,总归为百里侯。”
“正如适才所言,难道一碗汤面,诸位只留点残渣给某吗?”
裴怀义嗤笑了声,“若非为了玉壶春,吾等此刻已然离城!”
毫无疑问,玉壶春一定是利润最高的货物,云州以及突厥,中上层是不缺盐的,盐在塞外的价格并不夸张,而茶叶倒是中上层都需要的,但长江以北少茶,茶叶都要从江南采买,一方面耗时长,另一方面如今江南还战火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