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是梧桐村的第三位老师,她在梧桐小学任职三年了,起初对这群孩子焦头烂额到现在游刃有余,师生之间把握着微妙的平衡关系。
她亲手带的这一批孩子,从最初班上二十五个人,如今还剩十三个人,将近一半的孩子退学。
这个学期又多空了两个位子,因此她的心情并不是太好。直到两个陌生的男女向她打听,张芳漫不经心的指了指树下还在痴笑的小妮儿,推着自行车便离开了。
男人快步跟上她,说不是这个孩子,还从怀里拿出一张黑白的老式照片,请她再帮忙看看。
张芳接过照片,端详着上面的小人,手指捏紧了照片,终于认真审视眼前的两人。两人衣着体面,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隆起的肚子有些微微发福,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说话有些官腔,态度还算谦卑。
女人眼角有些细纹,但保养得到,因此看起来也年轻些,但纤瘦的面相刻薄了些,态度也有几分倨傲,骨子里有几分看不起穷乡僻壤。
男人是个老江湖,一看张芳的神情心里便心知一二。他没有表明身份,而是很官方的表明,是这个女孩的远亲。
张芳有些迟疑,把照片还了回去,留下一句不认识,便骑着单车走了。
那对陌生男女却好不容易摸到了些线索,一路上跟着张芳的车轱辘印回了灯芯桥乡。
一路上张芳越想越不对劲儿,她想着等吃了晚饭去告诉老六叔才行。还不等她出发,家里的黑子站在门口吠个不停,叫人听了心里烦躁。
张志军端着碗筷就去训斥黑子,他看到了远处两个生人的背影。便把白天的碰到的事儿跟姐交代了。
张芳利索的解开狗绳,拍了拍黑子屁股:“去吧。”
“你干嘛?”张志军看着黑子蹿出去的身影,他友情提醒:“黑子要是把人咬了,爹不得抽死你。”
张芳也不吃饭了,她解释:“冲小六来的。”
“还记得小时候吗?”张芳提醒:“那个房子。”
张志军虽然迟钝了片刻,但也联想起来了,小时候小六经常做的噩梦,哭着醒来便说被关在房子里了。
张志军脑筋一转,急忙对着黑子吹了个口哨。听见暗语,黑子向着生人冲的更猛了,嘴里还不停的吠叫着。两姐弟站在屋檐下,听见陌生男女尖叫的声音,女人跑的时候,高跟鞋都跑没了。
“爹也不会放过你了。”张芳从屋里推出自行车,打算往小六家赶,军子眼疾手快得跟了上去,一屁股坐在车后座上。
两姐弟跟老六叔说明情况后,见老六叔的表情无异,两姐弟提着的心略松了些。却瞟见男人卷着烟叶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平时利落就能卷好的旱烟,今天却抖落的松松散散。
这段时间,娘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了,好不容易拖到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是白内障晚期,父女两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听见晚期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医生继续补充,这个病一般能治好,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这段时间,夫妻两人忙着医院跑。小六放了学便回家做好饭,等着爹娘回来,有时候太困,她便撑着桌子睡着了,早上睁开眼她又在自己小房间里,身上还妥帖的盖好了被子。
今天阿爹难得有时间检查她的作业,父女两坐在书桌前,看完小六的作业又检查了她的课文,小六都能对答入流。英语阿爹听不明白,小六有时候随便胡诌几个反正阿爹也听不懂。
阿爹摸着她的脑袋,粗糙的茧子抚着她的发丝。小六歪着头躲开,小时候阿爹最喜欢用胡子茬她的脸颊,后来长大了,父女之间便很少再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小六的字是阿爹手把手教的,以前调皮的那段时间她会模仿阿爹的字迹在试卷上签名。她的字可以写的很好看,但性子有些急躁,加上作业多,于是每次都马虎了事,只有考试的时候才愿意把字写的整洁些。
阿爹检查了她的本子,大抵又要挨骂了。
阿爹拿着作业叹了口气:“小六,你的竖弯钩写的不好看,阿爹再教你一次吧。”
于是父女两人又伏在案桌上,一笔一划的开始写字。阿爹的手掌很宽厚,包裹住小六的手心一阵温暖,慢慢的写完一行重复的字又开始写下一个。小六看着书桌上的树轮,思绪开始神游。
她被爹的笔杆子敲回了神,父女两继续伏案写字。
放了学小六照往常回家做好饭,等着爹娘回来。屋门敞着,她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捧着自己的英语书,没看一会儿便开始犯困。
小六远远听到嘈杂的人声,远瞧着是一辆车子陷进泥潭里了,真稀罕,这破路也能开的进小汽车了,这得摆多大的谱。
小六继续看着自己的书,这会儿倒是不困了。听到错落紧促的脚步声,小六没抬头,她知道这步子不是爹娘走路的声音。
但那声音却在他家门前停下来了,小六惊讶的合上书,看见门口站着两个衣着富贵的男女,手里拎满了礼盒。
一看就是冲着他们家来的,奇怪爹娘啥时候还有皇亲贵戚了。
“你们找谁?”小六起身解释:“我爹娘还没回来,你们不是找错人了吧。”
女人的目光看着她,从上看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