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虽说是生自皇家,但母亲却并不是父王的正妻,她来自民间,最初时也只是因为过于出众的貌美才被父王注意到,但即便是这样,她在府内的日子也没有太好过。”
高湛揭开一直深埋在自己心中最黑暗的伤疤,面色不禁有些苍白,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又看向他们温柔笑笑,清淡温润的声音,染了些许若有似无的哀伤愁绪,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广袖下硬撑于桌案边紧抓青白的手。
“毕竟母亲除了父王的宠爱,一无所有,而在绝对的权利,与命运的洪流面前,所有深沉的感情,刻骨的记忆都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不禁又目光艰难地继续道,“于是在先皇驾崩,乱世征伐不断,朝野动荡之际,本与皇位无缘的我,却因为先帝无子,而被推上了皇位……那时我尚还年幼懵懂,更不知做了皇帝意味着什么,身上更又肩负了何等重担,直到深受父王宠爱的母亲,被父王亲手所杀后,又毅然决然地举剑自刎,朕在一夕之间,失去了父母,而得到了皇帝的至尊身份。”
他想或许上天是公平的,情亲与权利,在面临选择时,总得失去一样,他的父母,选择了后者,牺牲了自己,这才保全了当时年幼的自己。
他只恨当时软弱无能的自己,然而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未能力挽狂澜,撑起大魏的一片天。
然而他却不能容忍所有的一切都付之东流,他一定要赢,不然如何对得起父母拿命才换来的江山!
“啊?!”
绾绾听罢,才刚拿起筷子,不禁又因为过于震惊而再次落下。
江景寒一直平静淡漠的面容,不禁又侧眸冷冷地望了她一眼,绾绾触及到他冷峻的目光,不禁因为刚才的失态,而忐忑拘谨起来。
“无妨……夫人长于深闺,所到之处无非就是这方寸府院,大概出门都是极少的,会感到朕所言匪夷所思,骇人听闻也是常理。”
他不禁又对她体恤道,看向她微微一笑,此时的他,还没有注意到面前胆小慎微的女人,正是自己先前于柴房前所救的奴婢。
当时他也只是好奇到底‘何方神圣’能够有这本事惹恼江景寒,甚至不惜将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狠心关进柴房里惩戒,毕竟这样兴师动众欺凌弱小,与一女子一般见识,实在不是他的做风。
然而他还要应对江景寒,今日事情一多,便也暂且忘却了。
“……大魏是有立子杀母的传统,但凡后宫之中,哪个皇子被圣上确立为太子,那这个孩子的母亲,便要为国殉葬,这也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政,而采取的必要手段。”
还未等他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沉重的思绪,只听那边江景寒又替他为绾绾解释道。
他的目光,不禁也又转眸落到了他冷酷无情的面上,只见他的唇角还噬着一抹若有似无嘲讽般的冷笑,轻蔑而刺眼。
他只目光静静地凝视着他,暖黄的光晕下,他沉稳的面容不禁投染了一层肃厉的阴暗,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冷峻,阴沉,像是变了一个人。
“大魏开国已有一百余年,除了确立此制度的太武皇帝,以及第一个因为此制度而丧母不满,联合母族造反被杀的废戾太子,往后历任新皇登基前,皆是还在襁褓之内,生母就被勒令殉葬,转而交由其他未曾生育过的皇后,乃至妃嫔扶养。”
只听江景寒又继续沉声警戒他道,“虽然陛下并非正常父死子继顺位继承大统,但是自太武皇帝起就立下的制度,高家历代皆遵循于此,自臣往下,更是不敢忘却,违背祖制……陛下父母之事,于情虽然令人唏嘘动容,但陛下既然受命于天,身负江山重任,还望陛下不要一直耽于往昔,责怪臣当年为了朝堂安定,而一味坚持理法,执意处死你的生母。”
听到他的这番话,当年的画面不禁又涌上心头,高湛袖下的手更是忍不住紧紧攥起。
他怎么可能忘记,他的父王明明有经纬治世之才,当年若不是他不放心父王,担心他能够力挽狂澜,使朝政权利又再次回到高家人的手上,于是又借机逼死了他的母亲,使得父亲殉情,又怎肯将权利暂放到作为傀儡的年幼的他手上,他又怎会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凄苦绝境。
然而实际的军政大权,依然还是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不肯放权,随着他年龄渐大,他也更是时刻防备着自己,不曾真正地信任松懈分毫,所谓的忠心耿耿,大义凛然的说辞,无非就是为了掩盖他那以权谋私,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心思的遮羞布罢了。
然而即便恨他入骨,他的面上却还是要装出不甚在意,一切如常的模样。
高处孤寒,他要在黑夜中寻找一丝微弱的光明,哪怕只是那一点星光。
“国师严重了,朕怎么可能会记恨你?朕感激你都来不及,若没有国师你,又何有朕之今日?父王母妃当年为国捐躯,是他们的荣耀,更是朕的荣幸,不然朕怎么会得国师这样有勇有谋,忠心耿耿的肱骨之臣鼎力相助?如今朕虽已长大成年,但资历仍旧尚浅,多有不足之处,朝政依然需要国师多费些心力,还望你我君臣能够一直和睦同心,国师能够继续做朕的左膀右臂,代替朕守好大魏的锦绣江山啊。”
他这